“爸妈，我回来了。”清澈的少女音响起，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推门而进。
“死丫头，怎么现在才回来，赶紧给我做饭去，多做一点，让你弟多吃一点。”
云母又絮絮叨叨：
“一个小丫头片子上什么学，你看村里有那个女孩跟你似的，刘家的美玲，早早结了婚，公婆照顾，老公能干，日子多美。”
“还有李家那个，家里家外一把抓，照顾弟弟妹妹，干农活啥的都行。”
“就你，不让你上学，你奶奶就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下学期别上了，我可没钱给你交学费。”
厨房里的云朵依旧麻利的炒菜煮饭，面无表情，当没听到。
天天念叨，一刻不停。但云朵是不会受半点影响，依然坚持上学，因为这是她的梦想——考上大学。
平安村是一个山村，几乎与外面隔绝，有能力的人都出去谋生路，几年也不回来一次。
但只要能出去谋生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考上大学的人。
也不是云朵不喜欢山里，她只是不想早结婚，一辈子在山里。
云朵今年17岁，在山外的镇上读高二。学习成绩名列前茅。
这次请假回家是听说奶奶生病了。她必须回来，没有奶奶就没有如今的云朵。
“砰”，云强一脚把没踹开，一脸郁色的走进来。
云梅急切问道：
“妈情况咋样了，这咋这么不小心摔了呢，这得花多少钱啊！”
云强进屋急忙喝了口水，喘口气，便大声说道：
“说说说，你就不能安静点，再怎么样是我老娘我能不管吗！”
云梅一听，立即发火，怒声道：
“我就不能问问什么情况，我又不是说不让你管，说说咋了，要不是你妈，我会让云朵上学吗！”
云强摔坐在椅子上，按了按头。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这次妈情况不太好，可能就这几天了。”
云梅惊愕差异，不敢相信。
“啊，这就摔了下，就不行了！以前不是还好好的。”
“医生说，妈年纪大了，思虑过重，身体看着好。这一摔，病全出来了。”
云梅满脸忧色，急忙问道：
“接下来咋办，还能治吗！”
云强面漏愁苦，神清暗淡，叹口气道：
“没办法，只能接回来躺着，剩下的看天吧。”
厨房里，云朵已经身体僵直，泪流满面，死死咬着唇，不发出任何声音，她没想到平时健康的奶奶，现在就要离她而去了，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云强匆匆离开，从村里借了辆三轮车，干到医院接云奶奶。
云梅赶忙去云奶奶屋里收拾。
当云爸的车开到家里时，云奶奶还昏睡着。
傍晚。
一家人围着桌子都沉默无言，埋头吃饭。
云强突然开口：
“大丫，平常你奶奶对你最好，这几天先不要去学校了，在家照顾你奶奶，就这几天了。”
云朵感觉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照顾好奶奶的。”
云强看着云朵的样子，也心头发痛，毕竟是养大他的母亲啊！
“那行，小坚和二丫继续去学校吧，这几天你俩安静些，不要再惹事，家里可顾不上你们。”
云坚和云彩互相瞪着对方，好像平时惹事的不是自己似的！
“我们知道了，会乖乖的。”
第二天早上，云奶奶睁开混浊的双眼，似乎在辨别自己在什么地方，希望不是地府，我真的放不下我那可怜大孙女！！
“奶奶，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趴在床边睡了一夜的云朵，双眼发肿，眼下发青。
看到奶奶醒了激动的哭了起来。
干忙把奶奶扶起来，倒了一杯温水，喂给奶奶。
云奶奶察觉右腿疼痛难忍，全身无力动弹不得，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看着眼前的大孙女，不禁泪满盈眶：
“阿朵，不哭，奶奶只是变成天上的星星，你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奶奶。奶奶永远都爱你，会永远陪着你的。”
“你骗人，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答应会陪着我。”
“等我考上大学，我就努力学习，好好学本领，拼命赚钱。去大城市租个房子，我就把您接过去，看看外面的人，呼吸外面的空气，白天看高楼大厦，晚上看万家灯火。”
“我们去公园散步，去学广场舞，去吃不曾吃过的食物，去看街头的杂技表演。这些我们都还没做过，奶奶！求您，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好不好，求您了 ……”
云奶奶已经泪流满面，嗓子堵着说不出话，艰难的抬起手，擦拭着云朵脸上的眼泪。
无声的说着对不起。
这时云梅端着小米粥进到屋里，递给云朵。
“大丫，你给你奶喂饭吧，别哭成这样，丑死了。人这一生都有生老病死，你奶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你。早点看开，你奶病着，不能老是哭，损精气神。”
云梅走后，云朵连忙擦干眼泪，一勺一勺仔细的喂饭。
吃完饭后云奶奶闭目养生，等云朵吃饭洗碗回来后，平静的开口道：
“阿朵，有些话我现在就给你说，我怕以后就来不及了。”
“我不在了之后，你也不用但心上学的问题，我会交代你爸的，你爸这个人对我还算孝顺，我的遗愿他不敢不听。”
“至于你妈，你不用管她，你就咬死必须去学校，拿我压这她，记住不能松口，无论是谁给你说，你就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实现阿朵最大的梦想，好不好。”
云朵又忍不住想哭，努力忍住，声音哽咽：
“不好，我不想上学了，我想一直陪着奶奶，没有奶奶我上大学有什么用。”
“胡闹！我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你奶奶我一辈子在村里，日夜操劳，吃不饱穿不暖，日子要多苦有多苦。”
“听到小学里的任教老师说外面的生活，那里就像天堂一样。”
“只要认真工作就可以吃饱饭，穿新衣。我也想去，也想过那样的生活。”
“所以从小我就告诉你要好好学习，走出大山，不要像我们一样吃一辈子的苦，就当替奶奶去看看那里，去试试那里的生活到底好不好。咳咳咳！”
云朵急忙道：
“奶奶，你快躺下，不要激动，我答应您，我去，我会去的。”
“好！好！我的阿朵最听话了。奶奶就在天上看着，看着我们阿朵就像白云一样，慢悠悠的飘在奶奶身边，永远和奶奶一起。”
自从那天过后云奶奶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村里好些人都来探望过，都忍不住沉默无奈感慨叹息。
云奶奶是村里有大智慧的人，早些年天不好，一年到头粮食种的都不够自己吃，十里八村到处闹饥荒，当时就差点饿死人。
年轻时的云奶奶一看，再这样下去不行啊。就带上干粮，连夜翻几座山到山外的小镇上，寻找活下来的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时候小镇上正施工建学校，这不活有了，只要有活干就饿不死人。
云奶奶胆大心细，直接找上工地包头工，恳请收下村里的人，不求工钱，只要包饭就行。
包头工一听平安村的情况，也不禁动容，但他也没办法招那么多人，即不需要那么多人也没钱给工钱，只说只包饭没工钱能来的就来吧。
尽点心意，对的起良心。
就这样那次饥荒才顺利度过，村里人都很感谢云奶奶，见云奶奶变成这样都于心不忍，狠其不公。
但生老病死谁能越过去呢！
几天之后，在云奶奶泯留之际把所有人都敢出去，只留云爸在屋里。
“云强！你爸走的早，我一个人给你拉扯大，给你娶媳妇、带孩子，有时候你不听我的话跟我对着干，就像你非要去云朵妈，我不肯，以为那就是个冷血的，但最后我被你闹的没办法，还不是依你了。”
“但我现在快不行了，就最后求你一件事好不好！就一件！”
云强痛哭出声，顶天立地、一家之主的男人面对自己的老母亲将死之刻，也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哭泣，不舍、难过、悔恨、痛苦。
“妈，别说了，我答应你，我都答应，别说求不求的，那有妈求儿子的。”
“好，我只要你答应供阿朵考上大学，这一年多，无论怎么样都要让阿朵安心学习，考大学。”
云强止住哭声，点头答应
“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供应大丫上大学！”
云奶奶缓缓闭上眼睛，嘴角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渐渐没了呼吸。
云爸跪在床边，大声喊着：
“妈！妈！”
“奶奶！！奶奶！！”
一家人都跪在床边，痛苦流涕，不断叫喊着，好想只有这样云奶奶才没有离开。
这时村长满脸悲痛的走进来，后面跟着一堆人。
“都别哭了，云慧已经去了，赶紧办事吧，让她最后一程，走的安详。”
云朵浑浑噩噩的度过了这些天。
守灵，哭丧，抬棺，下葬。
别人怎么说，云朵怎么做。当站在奶奶的坟前，看着黑白照片上奶奶，满目慈爱，笑容颜开。
云朵麻木无神，已经哭不出眼泪。
奶奶，答应您的，我一定会做到的，我明天就回学校。您一定要在天上看着我，不然我就不学了，您也不要再骗我好不好。
……
夏去秋来，云朵渐渐从奶奶离去的悲痛中走出来，更加努力学习，心中憋着一股气，带着倔强，一路前行。
天气晴朗，云梅端着大木盆去小溪边，走近一看这大媳妇小媳妇一片挨着一片。
云梅无意聚集聊天，随意找个位置埋头洗衣。
“哟，大学生的妈，真是风光啊！小朵这还没考上大学呢，就开始摆谱了。这要等以后小朵考上大学，理就不会理我们了吧。”
云桂花在一旁一边洗衣一边阴阳怪气的说道。
云梅瞬间气血上脑，满脸通红，怒气冲天：
“云桂花你说什么说，我这不是云强她妈刚去了，我没心情开玩笑，就不去打扰你们说笑，咋地，你是人民币啊，别人咋样都要想着你。”
云桂花满脸鄙视：
“得了吧，云梅，你还为强子他妈伤心难过，我看你巴不得呢！你不就因为慧姨去的时候，让强子答应必须供小朵上学，你才不高兴吗。”
“说的那么高尚干嘛，感动你自己，好像村里谁不知道似的。”
村长媳妇李宁忍不住了：
“好了，云桂花别说了。你咋那么好管闲事。小梅就不许因为慧姐走了伤心？这溪边这么长，她爱去那去那。”
“我就是看不惯她假模假样的，全世界都欠她的一样。”
云桂花满脸愤恨，就此也不再说话了。
李宁也认真的看着云梅：
“小梅啊，你妈她走了，怄气了十几年也该消了。以后家里上下就你说的算，但小阿朵的事就听强子的，这毕竟是你妈最后的遗愿。”
“你和强子做不到就是不孝。你也不想村里人吐沫星子淹死你吧。”
云梅面无表情的洗完，转身离开。
回到家中狠狠将木盆摔到地上。
看到云爸强坐在院子里抽烟，就忍不住怒从心头起：
“抽抽抽！抽死你算了。你妈也真是的，走就走了，还弄一堆事。小丫头片子上什么学。”
“咋的，想学林家那个，考上大学出去了，这好了。几十年都没回来一次，这还指望养老呢，想要个彩礼钱也找不到人。”
云强深吸一口烟，将烟踩在脚下，碾碎。
“小朵又跟林家那丫头不一样，小朵孝顺。”
“村里人说的话，你不想听就算了，你又和她们不对付。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小朵的事你别管。”
云梅一听这话，满心怒火无从发泄：
“小朵是我闺女，我咋不能管了。我十月怀胎生下她，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她敢不听我的话。”这件事没完。
……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一年的辛苦劳作，家里能不能过个好年，就看地里收成如何。
学校也陆陆续续开始放假，学生们连忙干回家帮忙丰收。
这天傍晚，云家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吃过晚饭，云梅就把云朵叫到院子里来。
“小朵，妈对你一直不错吧。你奶奶生病花了家里不少钱，连给你奶办事的钱也向村里借的。”
“家里真的没多少钱了，你是个孝顺孩子，咱就把这学期读完，接下来别读了。过两年给你找个婆家，再生个孩子，一样过的很好……”
云朵看着妈妈激动的说着，面无表情，无法理解。
她想说，她以后会有出息的，赚的钱会打给家里的，无论怎么给妈妈解释。
妈妈都听不进去，好像只有她嫁人了就是为她好，因为嫁人了不用那么累，只用顾好家里，有事还有男人帮忙。
是很好，但都不是云朵想要的。
“妈，我答应过奶奶，无论如何都要上大学。钱的事，我会问我爸的，你不用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云梅口干舌燥，怒意横生：
“我十月怀胎给你生下来，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我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你好。我是你妈，我会不对你好。你拿你奶奶顶撞我，你奶比我对你好，你就这样看我的是不是！”
云梅这样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声音哽咽。不知道是为自己哭还是云朵再也不听话了。
云朵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看着妈妈的眼泪，心里又难受又生气。妈妈为什么不肯相信她一次呢？
秋收忙完之后，云朵就找上云爸，问问钱的事情。
云强拍拍云朵的肩膀，一脸欣慰：
“那天你妈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她就是那样的人，认死理。”
“幸好你还知道问我，钱的事不要放在心上，你就专心学习，好好考上大学。你长大了，要相信自己，不要受到他人的影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努力达到目标。”
有了云爸的话，云妈的事情就被抛在脑后。云朵回到学校后就全神贯注的投入学习中。
自从秋收以后云梅就不太爱出门了，心中烦闷，就想回娘家去透透气。
云梅的娘家跟村里大部分人家一样，不说吃的有多好，也饿不死。
但云梅家重男轻女，云妈有两个弟弟。她从小就要强，很照顾自己的弟弟，因为这样她在家里过的不算差。
因为她被弟弟们需要。就因为这样云妈才变的很强势，不喜欢别人反驳她。
当云梅回到娘家时，发现她大弟云志也在家。
云梅满脸疑惑：
“你怎么在家啊，你不是在镇上干活，咋回来了。”
云志做在屋里，手里拿着从镇上花大价钱淘来的旧手机玩着小游戏，听到云梅的话，头也没抬：
“不想干了，快累死人了，只赚那么点钱，够干嘛。还不如去干买卖，你看镇上开店的，那家不赚钱。”
云梅满心无语，很嫌弃这个弟弟。
“人家开店是赚钱，你有那能力吗？！千心万苦给你找的活，你干几个月就不干了。天天在镇上溜大街，你还会干点啥！”
“如果没有小弟在家里帮忙，爸妈就是再宠你，你不在家帮忙，腿给你打断。”
云志一脸无所谓，这态度真是让人看了就上火。
“姐，别急嘛！我这不是找到赚钱的门路了。”
云梅一脸不信：
“啥门路啊，可不要哄我。”
“就我那大学毕业的朋友阿康，人家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你看镇上卖猪肉的，多挣钱啊！还天天有肉吃。”
“阿康他家养了几头猪，不然咋供的起他上大学。他说这快过年了，谁家不买点肉过年、走亲戚啥的，到时候肯定赚。”
云梅感到不可思议，这好事怎么轮到街溜子云志呢？！
“不对啊！那阿康不是大学生咋回来了。再说你们觉得行就开始干呗，你回来干啥。”
云志眼神闪烁，一脸心虚：
“阿康觉得外面压力大，想回家乡搞经济。我们那不是溜大街，是调查市场，看可以做什么买卖。”
“还有这次回来是借钱的，没本钱咋买猪。”
云梅被这理直气壮，震的头皮发麻：
“你要死是不是，那猪不是他家的吗，要啥钱。等把猪卖了，不就有钱了。就当借了他家的钱，到时候把猪钱还了就是了。别问我借钱，我没有。”
云志也愤然起身，同仇敌忾：
“不就是这样吗！我不也是这样想的，结果呢，阿康说他爸看猪比看他都重要，一听阿康回乡是想做买卖，坚决不让他碰猪。
他爸就是靠买猪供阿康上大学，阿康上成之后也没给他爸挣多少钱！”
“这次坚决不能再让阿康打卖猪的主意。要想要猪，只能拿钱。只要钱到，猪就拉走。”
云梅罕见的沉默了，听起来像那么回事。毕竟过年猪肉有多不愁卖，她是知道的。
云志看着云梅一脸沉思的模样，便知道借钱的事可以开口了。
“姐，你就借我点吧！等赚了钱我双倍还你，怎么样。”
云梅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急切的弟弟。
虽然也很想借给云志，但理智压了下来。
“我没钱，你知道的，强子妈生病、办事。家里没多少钱了。还有小朵上学还要花钱。我家真的没钱，你找别人借吧。”
“啊哟，姐！你是我亲姐！我上哪儿去借。别人一听是我，连家门都不让我进。没办法了不是。”
云志神色急切，面容无奈：
“你家里不可能一分钱也没有吧，先偷偷拿给我。多少借我些，等我赚钱了，再放回去。这一来一回，没人知道，姐又能赚一笔，到时候姐夫有啥事没钱了，还不是要求你。”
云梅一听，顿时觉得可行。到时候在家里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云梅这样一想顿时神清气爽。
连忙干回家里，留下家里吃喝的钱，剩下的一小部分借给了云志。
“姐，你放心，我马上让阿康去买猪，我去镇上找人杀猪。尽快把钱赚回来，你等我好消息吧。”云志眼神坚决，自信满满的保证。
时间飞逝。
过年的气氛热闹欢快，年味越来越浓。
年前几天，云朵就放假了，踩着满山白雪的山路急忙赶回家去。
刚到家门口，就听见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哭喊。
“云志，你不是说会赚钱的吗？钱呢！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该怎么办，你说啊！”
云梅满心惶恐不安，哭腔质问。
“姐，我也不想啊！我也想不到阿康他卷钱跑了，在镇上找了好几天没找到。又去了他老家找。谁知道他们村根本没有这个人，他让我看那猪圈，是那村大爷家的，那家就没有阿康这个人。”
“我也被骗了！！现在我家门口都是问我要钱的。”
“我一分钱多没有，还欠了一大笔钱，连家都不敢回。姐，我只能来找你了。”
云志悲痛交加，痛苦流涕，后悔自己做什么生意，又狠自己识人不清。
云强就在椅子上做这，半天也没换过姿势。看着云志痛苦，云梅眼神慌乱，低头哭泣。
他真想几个大嘴巴子扇死他们。可就算打死他们又有什么用，借出去的钱必须要云志吐出来。否则小朵上学怎么办！
云强语气冰凉，神态冷漠：
“云志，我不管你如何，你借我家的钱尽快给我还回来。无论你去干重活、借、还是偷抢。你侄女马上要考大学了，她要是考不上，你别怪她怨恨你一辈子。”
云志连连保证：
“姐夫，我明天就去找活，我一定尽力还上。”云志赶忙推门离开，看到门口的云朵，低下头迅速离开。
云强看到云朵回来，叫她到屋里说话。
“你在门口听到了吧，你妈做错了事，以后家里的钱，我管着。你好好学习，我在镇上认识几个熟人，过了年去借点，你不要但心。”
云朵看着老爸头上又多了些白发，面容又苍老了几分。心中酸涩又难过。
老爸就没去过几次镇上，那有什么熟人，就是安慰我的。
“没事，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看看有什么能赚到钱。”
云朵迅速回到房间，沉默无声，眼泪快速滴落。
奶奶，答应您的，阿朵可能完不成了。阿朵有点没用，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奶奶，您告诉阿朵，接下来该怎么办。
云朵这几天一直在想有啥赚钱的办法。每天转转村子，听听大姨大婶们聊天，看看有啥法子。
这天云朵去村长家，想找村长问问。刚到村长家，就被美玲姐叫进屋里。
美玲姐只比云朵大几岁，不过她结婚早，嫁的不错，就村长的孙子云大柱，现在还有个2岁的男孩。
云朵感到疑惑，因为美玲姐结婚的早，又生娃，聊不到一起去。
刘美玲凑到云朵身边，低声说道：
“云朵，你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可以去上学，有机会可以走出大山，以后你的孩子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
刘美玲慌忙擦干眼角，赚头问道：
“你知道林笑吗？”
云朵思索片刻
“林笑是林爷爷收养的女儿吧！”
“嗯，说是收养，其实是我妈那村里的，那户人家前三个全是闺女，一直想要个儿子。
但第四胎生出来又是个女儿，那时候是真养不起啊。没儿子那怎么能行，又想再生一胎又养不起。
正好那时候林爷爷也不年轻了，又找不到媳妇，就买下了林笑。之后那家就搬走了，不知道去了那里。
我做天去林爷爷那问了问，你要想赚点钱就去找他。
你也知道，林笑真不是个东西。林爷爷靠翻垃圾、捡破烂养着她长大，上大学。可是一出去就没回来过，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真是造孽。”
云朵神色忧愁。
“美玲姐，有林笑那样，林爷爷会让我跟着他吗？”
“你跟林笑可不一样，你家就在平安村，你不可能不管你家里人吧。再说，你考上大学可不要忘了我，常回来看看，我也想知道外面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云朵猛的看着刘美玲充满渴望的双眼，黯然失神。
“美玲姐，你当时为什么不上学了？”
刘美玲转头看向窗外，雪花轻轻打在窗户上，即而消失不见。
“我以前学习也还好，我跟你一样是家里的老大。家里没钱了，弟弟妹妹们没人照顾。
我也没有爱你、支持你的奶奶。在家里人的劝说下，我就不上学了。
后来他们给我找了婆家，和他们所说的一样我过的还不错，就和村里大部分女孩一样。可是我贪心啊！我也想到外面去，就去看看也好啊！！”
刘美玲抬手擦干眼角的泪水，扭头笑着对云朵说：
“你一定要上大学，不要像我一样。”
云朵看着刘美玲强颜欢笑，心生苦涩。
她可怜同情美玲姐的遭遇，现在的她无法改变，也做不了什么。
但她知道只有学习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给其他人带来改变的机会。
无论这条路有多难走，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因为很多人，必须要勇往直前！
云朵告别美玲姐，不顾大雪纷飞，直接奔向林爷爷家。
“砰砰砰”
“林爷爷，在家吗？”
半天也没人应，云朵轻推一下，门就推开了。
林爷爷家的院子很大，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破烂山，直接堆满大半个院子。有旧家具、塑料瓶、破书、纸箱子……
还有一辆破旧的三轮车。
穿过院子，就看到林爷爷在堂屋烤火，看见云朵来了，一只手灭着烟，一边往火盆里加晒干的玉米棒子。
“云朵来了，天气冷，快坐下暖和暖和。”
云朵搬了个小凳子，在火盆旁坐下，伸手烤火。身上一下子温暖起来了。
便开口说道：
“林爷爷，我找您就是想问问，有什么办法能赚到钱。”
林爷爷看着盆里的火焰，慢悠悠的说：
“想赚钱？不容易啊！这年头不吃苦不出汗，就赚不到一分钱。
想赚钱，比你想的要苦多了，你能坚持住吗？”
云朵抬头看着林爷爷，眼神坚定。
“我不怕吃苦，不管多难，我都会坚持的。
我一定要考上大学！”
林爷爷也立即应下。
“行，做任何事情都没有不劳而获。看到满院子的破烂了吧，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了。
你就帮我把这些整理归类，我再拉走卖钱。
还有半年时间你不是要高考了吗！你每周末请假回来，两天的时间就来我这里整理。
我算了算给你结的工钱，够你在学校吃饭和书本钱。剩下的学费，让你爸费心吧。”
云朵脸上激动难掩，双眼含泪点头道谢：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谢谢林爷爷，谢谢。”
林爷爷摆摆手。
“不用谢，你也算是帮我了。我让你请假也是强人所难，但人就是这样，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懂得珍惜。”
林爷爷这句话也不知对云朵说还是对谁。
云朵一脸轻松的赶回了家，就把这事告诉了云强。
云强看着女儿的笑容，心痛又愧疚。是我这个当爸爸的不争气，还要女儿帮忙赚钱。
无论如何都要把云朵的学费弄来，云强暗暗下定决心。
过了年后，云朵趁着没开学，就带着厚厚的手套，去林爷爷家干活。
冷了就烤烤火接着干……
在去学校的前一天，云强拿着布袋子交给了云朵。
“小朵，这是学费，你自己保管好，去学校就立刻交上去。”
云朵看着布袋里的钱又想哭了。
“爸，这是大舅还咱家的钱？”
云强瞬间双眼冒火：
“别提你大舅，过年都不在家，不知道跑那去了，现在根本找不到人。这钱是我去镇上借的，以后帮干点活就行。”
其实根本不像云强说的轻松。那是去工地干活，很多人怕危险不敢去。云强去了直接说干半年，写了保证书，才能提前预支工钱。
……
时间匆匆而过，从寒冬到初夏。
半年的时间，云朵黑了、也瘦了。双手干裂充满厚茧，整个人像一根竹竿，但身姿挺拔，神采奕奕。
这一年来也算是尝过了人生的酸甜苦辣。
此时拿着准考证，站在考场的大门前。云朵知道踏过这道门，就意味着自己不一样的未来，自己的梦想将要实现。出乎意料没有激动，只有平静。
回望着前来送自己的人，老爸、林爷爷、美玲姐、村长、自己的弟弟妹妹……
仿佛间云朵好像看到了奶奶，站在人群中微笑的看着她，无声的鼓励着云朵——高考加油。
……
五年后。
云朵手提旅行包行走在山路中。
从小到大这条山路行走数遍，每次都急匆匆，难得还有心平气和，悠哉悠哉的望着山上的风景。
山路崎岖，波澜壮阔。
溪水从山涧流淌而下，烈阳照在溪面上，波光粼粼。
自五年前，云朵顺利考上大学。村中一派喜庆，但云朵没在家里停留多久，就提前去大学所在的城市找工作，赚学费。
幸好在林爷爷那吃了不少苦，在外面还算适应。
半工半读上完大学。大四就成功进入大企业内入职。
云朵已经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小有存款。
五年间，云朵很少回家，大多数都是寄钱、寄信和东西。
如今工作稳定，就回来一趟，主要想看望奶奶。
回到家里，望着熟悉又陌生的院子房屋，心中不禁感慨。
云强依然坐在屋檐下，吸这二手烟。
看到云朵回来，连忙站起，神情激动。
“小朵回来了，几年不见，都长大了，变成熟了，一看就是大城市里的人。”云强自豪又欣慰。
云朵望着老爸几乎全白的头发，眼角的皱纹。老爸真的变老了，前几年还强壮的身体，如今背就有点弯曲了！
云强察觉到云朵的目光，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你爸我还不老呢！你妈这几年老是跟我吵，别说，我还声音洪亮丝毫不落下乘。
你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村里人不知道有多羡慕呢！
你林爷爷这几年身体才越来越不好了，还每天骑着三轮车收破烂。
我上次带着东西去看他，给他塞钱说你孝敬他的，安心拿着，就死活不要。
说给点东西就行，当初小朵也是自己努力，他没帮上什么。
我这心里啊，五梁杂味，没事就去看看他，别有啥意外。”
云朵双眼含泪，仰头眨眨眼睛，憋回泪水。
“谢谢爸替我去看他，我以后为林爷爷养老，如果没有林爷爷教我那么多道理，要懂得珍惜，这几年我都坚持不下来。
美玲姐和弟弟妹妹都怎么样了？”
云强感慨道：
“你美玲姐几年前又生了一个女儿，她每回看你的信都挺激动的。
对她那小姑娘宝贝的很，可能希望她女儿能跟你一样努力学习、考上大学，以后也能跟着享福吧！
因为你的缘故，村里好多人家都让姑娘上学去了，她们都很感谢你。
你弟弟妹妹现在一听他们的学费是你寄的，都不调皮掏蛋了，知道努力学习，他们一直以你为榜样。
他们都还好，你这几天去看看他们。”
云朵连忙点头。
“嗯，我会的。我明天去看看奶奶。”
云强神色恍惚，开口道：
“也是，这么多年了。你奶奶也想知道你过的怎么样。”
次日，上天也感受到云朵的心情，阴沉沉的下着小雨。
云朵撑着伞，站在奶奶的坟前。
小雨随风飘在云朵脸上，好似奶奶的手温柔的抚摸。
云朵控制不住泪水，从脸庞滑落融入雨幕中。
“奶奶，我回来了。您看见了吗？
城里的楼真高，晚上的灯也亮，尤其是地面到处都是水泥路。我租房的小区就有花园，每次回家路上，就能看到大叔大姨们在跳舞，我看了半天，觉的可好看。
如果您也在就好了，他们一点也不好看，就您最好看了。
我……我也和朋友去过夜市，那里的小吃都很好吃，只是我吃着吃着眼睛就看不清了，朋友就笑话我吃个饭还被熏了眼。
奶奶，答应您的，我做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云朵沉默片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重新振作起来，扬起微笑。
“奶奶，您说的对，外面的生活真的很好。我现在赚了很多钱，住在高楼里，出行有车坐，还有很多好朋友。
我过的很好，您不用担心了。”
云朵转身离去，撑着伞，走进雨幕里。朦朦胧胧，看不真实。
在云层上空云奶奶望着亭亭玉立的大孙女，露出欣慰又满足的笑意……
全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