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文丞大伯大锄头砸向九姐的刹那,一个健壮的黑影从斜后方窜了出来,将文丞大伯连同锄头一起扑倒在地上,这个黑影不是旁人,正是九姐的亲叔叔董武丞。
“不要拦我,今天我一定砸死这个丢人现眼的败家玩意儿,给祖宗正名还清白。武丞你这个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混账东西,你忘了咱爹临死前怎么交代咱哥俩的吗?咱老董家名声比名重要呀!你,你,你给我滚开……”
挤在人群中的我清楚地看到,被武丞叔、春江叔、荣江叔、敏子哥四个大汉控制住的文丞大伯,那几乎要瞪裂眼眶的双眼,那是一种愤怒、羞辱、悲伤、发疯的眼睛,伴随着像杀猪时猪叫般的嘶吼,暴怒的气场把看热闹的人们像冲击波一样,哄退到了方圆几米以外。
安老爷子和安占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混进人群里悻悻地离开了,只剩下一堆碎玻璃的牌匾残核和砸变了形的大锄头零落在周围。
九姐惊恐绝望地望了一眼,被几个叔叔和哥哥压在地下,依然怒目圆睁愤然盯着自己的父亲,捂着脸哭着转身向院里跑去。
就这样,一个本来皆大欢喜的感激、谢恩事件,变奏演化成了一起顽固儒教思想和另类科学的激烈战斗场面。最后九姐又被武丞婶子接到了自己家里,文丞大伯被几个壮汉拖拽着回到自己家院里去了。
事情还没有完,当晚村里放露天电影,堂姐妹玉英、玉芬为了安慰九姐,撺掇了几个闺蜜,硬拉着九姐去大队部前面广场看电影去了。看电影期间,九姐对边看电影边嗑瓜子的玉英玉芬以及他们几个同龄闺蜜们说,你们都嗑的是甜瓜子,只有我一个人嗑的是苦瓜子,对于九姐的话,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打着叉子,说说笑笑也没当回事。
电影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观影群众随着故事发展时而开怀大笑,时而唏嘘不已,就在一轱辘片子演完,放映员换片的当儿,玉英她们突然发现坐在身边的九姐不见了,大家谁都没注意九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正在大家感到情况不妙时,大队部大院里一下子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哒哒哒”农用小拖拉机的马达声,把观影的人们硬生生地在动人心弦的影片上扯到了现实当中。热情好事儿的农村乡亲们,半数以上的人都跑去了大队部,只有老弱病残的几个人还坚守在荧幕跟前。
“董家胡同文丞家大九喝农药了……”
“半瓶敌敌畏全喝了……”
“这下可完了,去年北轮城胖小儿他大舅哥喝了两大口敌敌畏都没救过来,这下大九可是活不成了啊……”
在人们的议论纷纷中,只亮着一只大灯的河北12东方红小拖拉机,拖拽着车斗从大队部窜了出来,在人们主动让开的一条通道上,哒哒哒哒地向文丞大伯家跑去,机手依然是张小兵。
董家胡同的所有人以及其他街道的好事者,轰轰隆隆、人马三系地跟着拖拉机后面往文丞大伯家跑,似乎一个年轻生命的危在旦夕唤醒了人们的悲悯之心,大家都要为九姐的转危为安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哪怕仅仅是一丝关注,尽管所有人都清楚半瓶剧毒敌敌畏的严重后果,但大家这时候没有一个人,再像文丞大伯那样鄙视九姐另类科学的不入儒法,更多的人是对文丞大伯的孔老二式的封建顽固卫道士的强烈不满,尤其是那些因为九姐指点或者诊治解决了问题或者治愈了疾病的人们,这时候甚至对文丞大伯的蛮横专治产生了要和九姐站在一起斗争的想法,但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世间事大抵皆是如此,拥有时不懂得珍惜,待到真的要失去时,方才懂得它存在的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