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的酒馆内顾客稀少，舞台上没有表演，音响里播着平缓的音乐，临窗的卡座内坐着一名男子。他靠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本书，聚精会神地读着。

玻璃窗外的天空阴沉，乌青的云越聚越多，没有太多的光亮照进这条街。马路狭窄，没有梧桐，车流稀少。几个年轻的游人路过门口，经过几番无声的交流，拍了几张照就离去。

桌上的手机无声地亮了起来，是一条新消息。“路上有些堵，要晚点到咯”。聚精会神的男子被这无声所惊扰，他合起书，放在桌上，拿起手机。

他回道：“我可是常存抱柱信的。”

对方很快就回到：“这是什么典故？”

他回道：“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哈哈哈。放心啦，我很快就到啦。”

他把手机放在书上。书皮纯白，在右上角靠近边缘的位置有“雪国”两字。窗外愈加暗沉，酒馆内却一如往常的明亮。外面的光很难透进来，里面的光在玻璃上投下模模糊糊的影子。他百无聊赖的望着窗户，用手指轻轻擦拭着窗玻璃，却不小心摸到了一个人的头发。他大吃一惊，定眼细看时，却是外面略显空寂的街道。

隔壁桌坐着一名女子，长发随意地披着。由于内明外暗的缘故，窗玻璃在此刻成了一面简单的镜子。他通过这面镜子打量着女子。女子穿着蓝色的牛仔裤，紧身的白色短袖，腰际若隐若现。她的头微微低着，手指随意地划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兴许是看到了有趣的内容，她无声地笑了起来。他仿佛也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嘴角微微上扬。

窗外天空上的云层更加地深厚，仿佛随时都能投下一大片水幕，光线更是难以穿透了。窗外愈暗，窗内还是一如往常的明亮，镜子内的景象也就更加清晰。镜子内一名女子由远及近，站到了他的桌旁。女子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长裙，褶皱清晰地贴在她的身上。头发浓密细长的披着，从两边的鬓角处各理出一溜，绕到后边，用头绳扎在一起。

“对不起哦，让你等了这么久。”她的两只手垂在身前，手指交叉在一起，下边提着一个小的手包。

他回转过头来，看着她笑道：“等你，多久都愿意。”

她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把手包放在桌子旁，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书。

“这又是什么书？”她问道。

“雪国，川端康成的小说。我已经读完了，可以借给你看看。”

“最近工作上太忙了，你上次送我的那本书都还没看完。”她拿起那本书，随意地翻着。

“那是我特别喜欢的一本，所以才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了你。”他说道。

“这部小说讲的是什么？”她把书又放回了桌上。

“一个来自东京的已婚男子去到偏远的地方谈了一场恋爱，却不想负责。”他随意地说着。

“原来是婚外恋啊。”她说道。

服务员送来了菜单。

“这都是川菜，你吃不惯吧？”他问道。

“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早就习惯了”她说道。

“不过上海的川菜都带着上海味儿，在四川才能吃到正宗的川菜。”

“那你带我去吃正宗的川菜呗。”

“很辣的，你受不了。”

“哪有，我现在很能吃辣。现在我就点个尖椒回锅肉吃给你看。”她说完就在菜单上尖椒回锅肉前面的方格里打了个勾。

“别，你吃了辣，明天你脸上又要长痘了。”他把她打钩的方格涂黑，重新选择了几个她喜欢的清淡的菜。

她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了来电显示，对他说道：“我去接个电话。”然后独自去到无人的角落。

外面的天空愈加暗沉，已分不清是白日还是黄昏。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有些人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不由加快了脚步。雨快落下来了。

玻璃上的倒影更加清晰。他看着玻璃镜子内邻桌的女子。她靠在椅背上，双手握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快速地点着，脸上充满了不耐烦的神情。

“我爸妈想见见你”她回来一坐下就对他说道。

他收回目光，看着她：“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吗？”

“嗯。都挺好的。”

“上次你不是说叔叔住院了吗？”

“都是些老年人常得的病。”

“我看到一款适合老年人的健康手环，可以随时检测心率血压什么的，还可以一键求救，GPS定位等等。等我回去买了你寄回去给他们。”

“你把链接发给我，我自己买吧。”

“也行。”

雨终是下来了，密密麻麻，玻璃上停留了不少水珠。

“下雨了。”他看着窗外说道。

“看来又是要淋着雨回去。”她微微笑道。

“我们不是经常这样吗？谁都不想在没下雨的时候带把伞。”

“是呀。其实来的时候还准备拿把伞的，可是想到以前一起淋雨的日子，就没有带。”

“过去的日子总是很美好。”

“未来肯定会更加美好的。”

“未来，谁又说得准呢，这个世界变化太快。”

“只要我们不变就好。”

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他们无声地吃着。他平时吃饭很快，只是跟她一起时会随着她的节奏慢慢吃。

酒馆内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舞台上有人在调试着话筒音响等，接下来将会迎来一场又一场的表演。邻桌的女子等候的人还未到，愈来愈焦急，却始终不忍离去。

“看来她要准备‘抱柱而亡’了。”他说着用手悄悄指了指邻桌的女子。

“这么美丽的姑娘，不知谁又忍心让她等许久。”她随意地瞥了一眼。

“等待是挺消耗耐心的，不过在等的过程中让自己忙碌起来也就忘记了等待。”

“最怕的是没有期限的的等待，想要结束却还抱着一丝希望。”

“就像那个尾生一样，临死也许都是抱着希望。”

“无情总是把有情伤。”她微微叹了口气。

“女子不来，兴许并不是女子的无情，而是她翻越不了世俗的墙。毕竟他们是偷偷幽会，肯定是受到了许多的阻力。兴许女子的家人发现了这事，而把女子锁在了家里。”

“也许，就是因为女子欺骗了他。”她有些赌气地说道。

邻桌的女子终是等到了她要等的人。见到对方那刻，她脸上所有的不耐烦都消失了。虽有责怪，却在对方的歉意中不再咄咄逼人。

酝酿了一整日的雨，却只下了一小会儿就停了下来。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道。

她点了点头。

他叫来服务员准备埋单。

“我来吧，上次是你付的，这次轮到我了。”她接过账单。

酒馆内开始响起民谣歌手的浅吟低唱，诉说着一个又一个不同而相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