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一大家子人一起吃过早饭，她示意大家各自散去。之后，才缓缓起身，对身边同样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头说：“你也去换身衣服，咱俩出去走一走。”

    “药片，保温杯，纸巾……”她一样一样把东西装进包里，动作不紧不慢。

    待到老头儿出来，她抬眼望去，眼睛里不由露出几分笑意。她打趣着说道：“哟，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臭美呢！”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棕色针织打底。看得出来头发还特意梳理了一番。平白年轻了十来岁。

    “我不是为了跟你搭配才这样穿的！再说，这件衣服还是你买的，是我最喜欢的！”老头儿边说边走过来，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包，二人一道出了门。

    一路上，他也没有询问要到哪儿去。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街上，偶尔会停下来，指着某处的建筑回忆些什么。

    经过一家商场，她走进去给正在读初中的小孙子买了双运动鞋，那是他念叨了好久的。结账的时候，售货员用满是羡慕的口吻说了句：“您两老感情真好！”把他高兴得离开商场好久，嘴角还是咧开的。

    跟着她来到小孙子所在的学校。他们从窗户望了望小孙子认真上课的身影，没有去打扰，而是将鞋子请办公室的老师帮忙转交。

    接着两人走到学校一处休息的长椅旁。她从包里翻出几种药片递给他。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她不像生气的样子，才小心翼翼地说：“一点儿小毛病，就……”

    “哼，咱俩也一辈子了，还要瞒着我吗？”她叹了叹气，才另外取出几颗止疼药吃下。

    “咳…咳…，是啊，转眼就一辈子了。”说着他从包里再拿出几颗止疼药一并吞下。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可我怎么感觉还像刚认识你似的……”

    时间回到四十几年前。那时他们青春正好，满怀着对这个世界的梦想与期待。

    刚从学校出来的她，捧着一大堆简历在人才市场几乎是见人就发。而他则是跟着前辈出来招聘的小菜鸟一枚。

    接到她递过来的简历，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里一个没有决定权的小透明，他感觉自己受到莫大的重视，恨不得立刻把她供起来的心都有了。

    他还记得那天的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裙子，长长的头发扎成一条马尾，头上别了一个兔子发夹。人群中穿梭的她，两只兔耳朵一晃一晃，就像一只可爱的小蝴蝶！

    “原来你那时候就对我有企图了啊！”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他的描述了，但她仍然很给面子的配合。

    其实她也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的他。并不是人才市场那个跑前跑后给人端茶倒水的小透明，时间还要再往前推几个月。

    那时的她还没拿到毕业证，在一个写字楼实习。拿着微薄的工资，却经常加班到很晚。她已经不再从父母那拿生活费了，一个人咬牙坚持。

    那天下班已经很晚，她累得在公交车上就睡着了。醒来后，发现手机和钱包都不见了，里面是她接下来一个多月的生活费。她难过得在车上哭了起来，一旁的他想要安慰，却嘴笨得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傻傻的把手中的奶茶递给了她。

    那杯热奶茶，让无助的她在冰凉的夜里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

    后来在人才市场，她一眼便认出了他。那份简历也是她故意递给他的。只是想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休息一会儿。

    谁知道，后来他们竟真成了同事！

    “我得多感谢那杯奶茶啊！才让我认识你。”他握着她的手，认真地说。

    “我也很感谢你！老头子，真的很高兴认识你！”她微笑着说。

    他们从相遇说到后来的漫长岁月。直到太阳偏西，才起身回了家。

    当天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饭。他们很自然的相携睡去。自此，再没有醒来。

    没有人知道他们最后还说了什么。只是他们的手至死是握在一起的，神情十分安详，嘴角还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整理遗物的时候，儿孙们才发现抽屉里面的诊断书和满满的止疼药。原来，他早已得了癌症……

                                        ――七七

2017/11/26，讲这个故事是因为前几天看到一对老夫妻在四个小时内接连去世，觉得很是感动！冬天里似乎也有了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