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鐵門吱吱呀呀開了又關,四方的天和永無止盡的白天黑夜,日復一日單調空乏的生活。
看著他們聚在一起密謀著什麼,我知道,那個新來的要遭殃了。在任何地方都是這樣,新來的總需要花點時間來適應遊戲規則。尤其是監獄這個地方,我們這些除了時間什麼都沒有的人,太需要找點事情打發時間了。
我站在人群的最後面,透過縫隙看著那個新來的被逼退在牆角,我知道領頭那個人即將對他做出什麼樣的行為:先一拳將他揍倒在地,然後脫掉他的褲子,用繩子在他的老二上面打個蝴蝶結,繩子慢慢的收緊,他會叫的越來越淒厲,直到快昏厥過去的時候被一盆冰冷的尿液浸濕才算完。在我的想像裡,現在的他應該是瑟瑟發抖,嘴唇抖動著想要求饒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的樣子。每個新來的都這樣,真是沒勁透了。
我轉過身打算離開的時候,人群中有人發出了一聲驚呼,我皺了皺眉,這個時候應該是一聲歡呼才正常。我轉過頭,發現領頭的已經被撂倒在地上。這還是個好身手,那麼這就意味著其後會有一段時間都沒好戲可看,真是更加沒勁了。嘆了口氣在所有人作鳥獸散之前離開。
二
“你進來多久了?”把帽子揭開看著面前遞過來的煙,伸手接了過來借他的火點燃:“久到已經不記得煙的味道了。”夏天的太陽真是毒辣,在這樣的陽光下採石真是對這幫惡毒的人最好的懲罰。
我用帽子扇了扇風:“你挺能打的。”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笑讓我想起了很多年前住在我家隔壁的漂亮阿姨家的小弟弟,總是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我,每次一誇獎他都靦腆的笑著不知如何是好。“沒進來之前,我是學校跆拳道社的社長。”說著眼睛裡的光就暗了下去。
“被判了多久?”
“無期。”
“那挺好,有伴了。”我扔掉煙頭起身,離開陰涼,陽光像火舌舔在身上,流著漢皮膚卻冰涼。
三
我時常夢到那個晚上,我心愛的姑娘第一次贈與我的那個微笑,像那晚的月亮一樣可愛明亮。
“她很漂亮,漂亮的女生是不是都有些現實?”新來的叫王升,B大高材生,不過那也是曾經了,來過這個地方的人,就算出去了都什麼都不是,更何況出不去的?“那天看到她被一輛大奔送回來,我就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樣了。”他冷笑一聲:“可笑的是她竟然一點廉恥心都沒有。其實...只要她認錯,答應不和那個有錢人來往,只要她不是那麼倔...一切都不會發生的...”說著就哽咽了。
我搖搖頭,人家追求更好的生活有什麼錯?你一個窮學生能給人姑娘什麼,沒那個條件就算了,那麼好的條件還跟著你吃苦頭?人姑娘又不傻。
“現在後悔,遲了。”
四
這是監獄長第二十一次對我提起減刑申請的事,雖然在他們眼裡我誠心悔改,表現良好,但是採石的時候我總是在土堆後面的一棵樹下偷懶,經常參與獄友的賭博,打架鬥毆也是常事,受之有愧,還是算了吧。
“你真想一輩子呆這兒?到死都不願意出去?”
“出去又能怎樣呢?其實人本身就是不自由的,你看看他們,在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裡出生,在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裡受到教育,在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裡工作,在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裡生兒育女。所有的娛樂和生活不過是從一個小盒子到另一個小盒子。我覺得這裡挺好的,死在這裡總比死在外面沒人給我收屍好吧。”
“這麼多年了,你怎麼就是忘不了?”
“老同學,我已經老了,很多事已經記不得了,記不得了。”
五
“我聽說,你已經在這十五年了?”我刻石頭的手頓了一下。“恩,十五年了。”看著手裡已經成型的石雕,都記不清這雕的是第幾個了,記憶裡的那張臉也開始模糊了。“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幫我記著,等我忘記的時候講給我聽,讓我知道我是為什麼活著。”王升點了點頭。
“那一年,鄉下的油菜花漫山遍野,金燦燦的一片連著一片。兒時的玩伴結婚,請我回去喝喜酒。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她的。
從城裡到鄉下只有一趟大巴,我一下車天都黑盡了,只有靠著月光勉強辯路。大概是聞到了生人的味道,路過一戶人家的時候突然一聲狗吠,嚇得我一動不敢動。想著小時候被野狗追著咬屁股的經歷,背上漸漸冒了冷汗。這個時候她出現了,清聲喝住了狗,隔著柵欄笑著對我說:‘放心走吧,我們家狗不亂咬人。’她笑的時候眼睛瞇成一條線,嘴角有一個淺淺的酒窩,我看著她,久久不能回神,鼻尖縈繞著油菜花粉的味道,心裡像有月光照進來。
六
後來我知道,這姑娘是從隔壁村剛搬過來,很小的時候父母去外地打工出了事故,一直跟鄉下的爺爺奶奶生活。不久前兩個老人也相繼去世,所以搬了出來。那些天我總以答謝為由帶她熟悉環境,每次回家油菜花的花粉都沾滿了褲腿。
發小結婚的前一天,我們叫了幾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出來喝酒,在田垹子上回憶著小時候搗的那些蛋:‘時間過得真他媽快,想想那時候光著腚在人家水缸裡撒尿,偷別人田裡的玉米紅薯,現在馬上也要自己有個小兔崽子了,才知道那個時候讓家裡操了多少心。’
說著說著都有些惆悵,和著酒,更有些醉了。久別重逢,那晚喝了不少,談論著各自的現狀,還有未來的打算。
‘你小子是我們這幾個裡頭最有出息的了,高材生啊,前途無量。’發小攔著我。我苦笑:‘有出息有什麼用,我倒是羨慕你和愛人共結連理。’
‘敢情兄弟你這是感情受挫呀,沒事兒,城里人不是都興一個結婚前的單身之夜嗎。哥今晚就陪你練練膽。’
七
我多希望我那時是拒絕的,所受教育越高,控制欲望的能力就越強。可是受了再高的教育,身體裡原始的衝動,也會在看到愛人的那一刻以摧枯拉朽之勢將理智土崩瓦解。
我已經不記得她是怎麼被脫光了被按在乾草上,也不記得究竟是誰第一個貫穿了她的身體,只記得她的皮膚像雪一樣白,那讓我想到在北方看見的第一場大雪,嘗起來有一種清甜的味道。她的哭喊被她的衣服堵在了喉嚨。剛開始她還掙扎,身上有被細草割出的斑斑血跡,不知道到第幾個人的時候,她安靜了下來,直到最後我抱著她冰涼的身體:‘我會娶你。’她沉的像墨一樣的眼睛在看清我的那一剎那完全陷入了黑暗。
那時我以為我終於完完全全得到了她,以一種粗暴的方式。後來再去找她,已經是一具冰涼的屍體掛在橫梁上,我才知道這次不是一場惡作劇,是真的做錯了。
兒時犯了錯不過挨一頓打,這一錯,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八
“那年這個案子所有涉案人員被判無期,裡面有一個研究生,其父親在得知判決結果之後突發腦溢血,送醫院途中搶救無效身亡,母親也因承受不了打擊跳河自殺。難道說,你就是那個研究生?”
“幫我記著,我承受著這不堪的生命,是為了贖罪,多少年都不足夠。”
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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