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断臂
墨渊同叠风几位弟子循着玉清昆仑扇打斗时惊起的闪电,一路追到思行河畔时,一眼看到的正是白浅扑向胭脂,被斩魄神刀砍中后背的一幕。墨渊来不及替她挡下那致命的一击,只堪堪赶得上接住她下落的身体。
不错,那砍在白浅背上的大刀,正是当年长海鲛人族叛乱中,险些让天族太子夜华魂飞魄散的那柄斩魄神刀。缘何鲛人族的至宝会在翼界?翼界两个部族的战乱因何而起?白浅为何会卷入这场战争中?她又为何拼了性命要护住那个女翼君?墨渊都来不及去多想,他眼里只有被斩魄刀砍中生死未卜的小十七。
墨渊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着,一贯平静沉寂的眼眸中怒火汹涌翻滚。墨蓝色长袍的襟口处原本衬着白色的衣领,此时早已被白浅脸上的鲜血染得一片殷红。已然祭出的轩辕剑闪着耀眼的金光,横手一扫之间,围攻上来的上百人已灰飞烟灭,死在战神剑下,连再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手持斩魄刀的那员夜枭族将领,身体已被轩辕剑拦腰斩断,瞬间化为黑烟散尽。
来不及再恋战,什么都抵不过小十七的命要紧。墨渊只手抱起她羸弱的身子,她后背伤口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袖。向叠风、令羽、子阑丢下句“你们善后”,墨渊丝毫不敢耽搁,带着白浅极速奔往十里桃林。
思行河南岸中军大帐外的瞭望台上,久久伫立其上的玄衣身影,紧紧地盯着那柄寒光凛凛的斩魄刀往白浅身上砍去。在那刀刃挨上她后背的一瞬间,他不禁要拍掌叫好,隐在黑色面具背后的脸,因太过激动,此时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才好——大仇终得报。白浅,你也要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突然间,电闪雷鸣,耀眼金光冲破密布的乌云,战神墨渊从天而降,尊神面如修罗,轩辕剑剑鸣铮铮,金光大震,手起剑落,思行河北岸一众夜枭族士兵化为刀下亡魂。那执斩魄神刀的夜枭族大王子头颅在下一秒便被轩辕剑斩落,身首异处。高台之上的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战神震惊得不能动弹,面具外露着的额头上细细密密地布满了冷汗。
原本事情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可这计划中却不包括中途杀进来的战神墨渊。若是计划败露,结局将会很难收场,不能让墨渊抓住任何把柄才是。
玄衣身影从高台上腾身便要化风遁去,刚刚飞离地面,便被呼啸而来的一柄长剑击落,翻滚在了思行河岸边的河砂之中,狼狈至极。长剑回旋,稳稳的落在了一白衣男子手中。那男子颀长身材,英挺俊朗,赫然是昆仑虚战神墨渊座下首徒叠风上仙。
滚落在地的玄衣人祭出长剑迎着叠风冲去,奈何没过三招,便被叠风将手中的长剑挑落。叠风剑法极快,招招刺向对方要害,手无寸铁的玄衣人慌忙之中抬起右手阻挡,却被叠风用长剑将其右手削掉。玄衣人惨叫着,捂着残缺的右臂疼得滚在河滩上,趁着叠风手下一顿的时机便化了一阵风逃走了。
叠风走近几步,见地上那支被砍下的右手无名指上,赫然戴着一只金色龙纹戒指。龙,天族。金饰,皇族人…
九重天洗梧宫紫宸殿,天族太子夜华最近政务繁忙的很。自打天君命他代理朝政之后,东华帝君也闭关太晨宫,所有事务繁杂,均压在他一人身上。本就因与白浅退婚而抑郁的心情,全靠着没日没夜地劳累麻痹着自己。
如今夜华虽已大权在握,独揽乾坤,没人再敢践踏欺辱他心爱的人,可笑的是他却没人可回护了。夜华放下手中的笔,左手揉着发疼的额头。他已经两天两夜未曾合眼了。西荒翼界向来不太平,刚刚稳定了十年,便又有两个部族因一些摩擦而起了战事,可叹的是新任翼族女君竟无力弹压,一场本来无关紧要的战事,却大有愈演愈烈的势头,短短一个月时间符禹山思行河一带竟死伤数万人。看来需要去一趟昆仑虚,请墨渊上神派一名弟子率军平乱才行。
昆仑虚……夜华不禁将目光落在案几一侧的那幅丹青上。昆仑虚后山桃林中,夭夭桃花,灼灼其华,斑驳的花影映在明艳无方的一张娇俏的容颜上,那是他魂牵梦萦三百多年的一张脸,就那么的随意、慵懒的斜倚着桃树而寐。夜华只要将手头的政务一停下,便会想她想到心痛。当她打碎结魄灯,想起了所有过往的那一刻,他便注定要失去她,只是他这十年来都不愿意去承认和面对现实罢了。
她那般骄傲决绝,怎容得下曾经那样任人欺辱。这虚与委蛇的天宫,的确不适合她。如若可以由夜华自己来选择,他更愿生活在东荒俊疾山、在青丘、在十里桃林、在昆仑虚,他宁愿舍弃这尊贵的太子之位。夜华心中一片苍凉。
殿门外远远传来阿离的哭声,奈奈抱着阿离匆匆跑进紫宸殿,向夜华行礼道:“太子殿下,小殿下被梦魇住了,一直哭闹着要找娘亲,说娘亲受了重伤要死了,怎么哄都哄不好。”
夜华起身,将阿离接过来抱在怀里轻轻的哄着。阿离抽抽搭搭地哭着,声音也颤颤巍巍的:“父君,我看见娘亲受了极重的伤,就快要死了…呜呜呜…父君,我想去看看娘亲…我好想她!…呜呜呜”
夜华无奈,哄了一会儿,见他不闹了,却仍默默地流眼泪,也很揪心。阿离离了夜华的怀抱,独自坐到了素素的那张丹青前,悄声的与画上的娘亲说话,谁也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夜华蹲坐在阿离身边,抹去他小脸上的泪珠,轻声劝慰道:“阿离,你若不哭了,乖乖地吃了饭,将《妙法莲华经》背熟,那明日父君便让天枢送你去青丘看你娘亲可好?”
阿离惊喜地睁大眼睛问道:“真的?父君没骗我?”
夜华微笑着点头。阿离从坐榻上一骨碌爬起来,拉着奈奈的手就往外走:“奈奈,快,我要回庆云殿去背经文…快去替我备晚膳,父君让我好好吃饭。”随着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紫宸殿外,他的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
夜华正吩咐着天枢明日送阿离去青丘看看白浅,这边夜华的父亲天族大殿下央措便进了紫宸殿。在殿外隐约听到夜华口中提到了青丘、白浅上神几个字,央措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怔了怔。夜华见央措进殿忙领着天枢行礼问安,见央措气色不佳,便忧心地关切几句。央措只说因思念他母妃甚深,夜晚总是难以入眠,以致神思倦怠而已。
夜华略宽慰了父亲几句,便吩咐门外仙娥去传唤药王为央措看看。央措忙拦住,道:“为父并无大碍,你勿需操心,只需多休息即可…倒是阿离,你目前仅有这么一个子嗣,也该悉心教导。如今他也到了启蒙拜师的年岁,不要纵着他玩乐,还该为他择一位师父。你方与青丘退了婚,多少还该避嫌一些。这些时日,你祖父打算在世家名门中挑拣挑拣,再为你择一门亲事。你也多留意留意,若有喜欢的,就早早定下来。”
夜华默然片刻,拱手应了。央措并没在紫宸殿多做停留,与夜华又闲聊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夜华总觉得今天他父君有些奇怪,总是背着手。央措在天君的几位皇子中资质平平,天君跟前这十几万年从来都是谨小慎微的奉迎着,昂头挺胸的负手而立从来不是他的习惯。夜华皱着眉思忖片刻,将天枢叫进来,低声吩咐几句,便让他去了。但愿他父君真如他所愿,一切安好。
首发于2017-08-21
修改于2019-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