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

老叔给我来电话的时候,我正要喝第二杯酒。

这第二杯酒是敬我岳父的,我说完了一大堆感谢的话,主要是人家肯把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许配给我,我不一口干了,还怎么表达敬意呢?在这么关键时刻来电话,我有点不开心。我知道我老叔一定没正事在和我胡闹,他大我七八岁,总把自己当长辈。

我犹豫一下,按掉了。

可是,等我站起来再要举杯的时候,老叔的电话又响了。

岳父笑着说:“接电话。”

我按下接听键,老叔没说话,我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要是不在酒桌上,我一会“训”他两句。

我都听到他电话里的嘈杂声了,一定是在村里的食杂店打麻将呢?不会是输了钱,找我借吧?

过了有五秒钟,他急促的说“你赶快回来,家里出事了?”

“啥事啊?”我问。

“你别问了,赶紧回来,都等你呢!赶快啊!”

我还想问清楚,他就把电话撂了。

我有点尴尬。这是我大前天结婚后,第一次以姑爷子的身份回老丈人家。农村讲:是我媳妇三天回门子。

漂亮的媳妇就坐我身边,她看我的眼神很深情。

我诺诺的说:“我老叔来电话,让我立刻回去,没说什么事。”

我媳妇的老舅有点微怒:“这大初五的能有啥事?是不是你老叔闲出屁了,没事找事?这是啥场合啊?你没敬完酒就要走!”

我不敢吱声,低着头,我岳父说:“这样,你开车回家一趟,来回不到一百公里。小薇今天不和你回去了,初五,不好出门,你也知道,你明天来接她,我们明天中午继续喝。”

我看着小薇,她用眼神勾我,有点不舍。

这么多娘家人都在,我不好意思说缠绵的话,也不好意思吻她。我只是抱歉的一拱手,转身走了。

乡道上没有人,也没有车,北风卷着飞雪在路面打旋儿。我开的飞快,心里埋怨我老叔:尽给我添乱。

我到家门口的时候,还没停稳车,东院的王婶就把身子探出墙头冲我喊:“哎呀,你可回来了!快,别进屋了,你家里也没人,你直接去村东头最边上的吴老师家吧!不对!那家住了个外租户,说不清了,你就去吧,村最东头儿啊!都在那呢,快去!”

王婶说话都有点叉声了,她那急三火四的毛病,没个改,一副没见过大场面的样儿。

我转身往村东头儿走,路过村里的小卖店,几个村民推门出来,在我身后不远处跟来,似乎在议论什么,我听不清。

到村东头儿有一里地,平时,我从来不去那儿。

远远的看到他家院里屋外的挤满了人,进进出出的很乱。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又一想,不会有啥大事吧?还能我老叔和人打架了?挨揍了?不能啊?大过年的打什么仗啊?再说那家不是吴老师家吗?那老师小学时教过我数学,很好的人,不可能打仗啊。

我加快脚步,后来就小跑起来。

在吴老师家的门口,我看到很多村民一脸的凝重,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话,我看到他们的目光在有意的躲避我。

我老叔第一个冲出来,我看他眼珠子通红,我还没有问呢,他一下子就把我抱住了,贴在我耳朵边说:“大侄子,挺住啊!”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叫我“大侄子”,他一直叫我“虎子”了。

我有点画魂儿,知道可能是真有大事了。

他拉我的手,往屋里走,村民们自动给我们让出一条通道。

穿过厨房一拐,在堂屋的炕上,我看到我爸顺着炕沿在那直挺挺的躺着,脸色煞白,半张着嘴。

我冲过去,抓住他的手,凉的,硬的,手指弯曲着,我没能拉直它。

我再摸他的脸,也是凉的。

我贴近他的鼻尖,感受不到呼吸了!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没有哭,忍住!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爸身体一直挺好,没听说过他有头疼脑热的时候,就是感冒也多少年没有一回。

我回头,相亲们都在看着我。

是啊,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结婚才三天的儿子。

谁能接受这个事实:一个三天前还在我的婚礼上八面玲珑接待宾朋频频举杯的汉子;一个今天早上还为我准备去岳父家回礼的诸多事项而忙碌的男人,在我离开一上午后就冰冷的躺在这里!

我的大脑是空的,是旋的,是木的。

但是,另一个声音告诉我:挺住!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冲站在身边的老叔喊:救人啊!拉医院救人啊!

老叔摇摇头,“晚了,孩子!晚了……”

我暴怒:“什么晚了,为什么第一时间不打电话急救?”

“120都来过了,医生都走了,人家来的时候,就不赶趟了,检查一下说:急性心梗。”

“那现在还停在这儿干什么?”我大叫。

老叔说:“等警察来看看。”

正说着的时候,来了几个警察。

有拿相机的,又拿本子的,有拿尺子的和划线笔的。

警察问“谁是报案人?”

老叔说“是我。”

警察又问:“谁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

有村民领来一个目光呆滞的女人,我在村里没见过她,可能就是王婶说的“外租户”吧。

警察带着我老叔和那个女人去做笔录了。

我瘫坐在地上,脑袋里似乎有太多的疑虑,又似乎不知道哪一个是清晰和有答案的。

我拽过身边的“二溜子”,他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也是村里的百事通,他没事就在村里前家后院的闲逛,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我命令:“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他说:“今天早上,你走的时候,我不是还在你家里扯淡了吗?”

我点下头,是的,他是在帮我往车上装东西。

“你走之后,我又在你家呆了一会儿,然后和你爸一起去后屯给三社社长的老爹过八十大寿去了,你爸在酒桌上没少喝,估计最少也得有半斤多白酒,又整了瓶啤酒遛的缝。然后,我们一帮人一起去小卖店打麻将了。刚才那几个和你爸一起打麻将的人还说了呢:说你爸这次可真奇怪,打麻将前分别和他们三个握了握手,说感谢这过完年后的第一次切磋。你爸没玩完一个风圈呢就下来了,好像有啥心事似的,别人问他‘你咋不玩了呢?’你爸说‘喝酒有点烧膛’,我估计啊,那就是心梗的前兆。可是,谁也没在意啊!你爸平时那大体格子,也没毛病啊!你爸从小卖店出来也没回家,就往屯子东边走去了。路过你老叔家门口的时候,有几个放鞭炮的小孩儿看到你爸在那划圈,就是在那转圈走。然后蹲了一会儿。后来就又往东走去了。”

“蹲在那儿干啥?”我问。

二溜子一呲牙:“那谁知道他蹲那干啥啊?不可能是拉屎吧?可是,大伙就不明白了,你爸去原来吴老师家的房子去干啥啊?吴老师全家都搬走了,现在他家里租住的那个女的,咱们都不认识啊?”

他压低了声音,趴在我耳朵边上说:“村里有人怀疑,是不是那个女人,把你爸给害了呢?你老叔可是仔细检查了一下,说‘没看到你爸脖子上有掐过的痕迹,脑袋上也没有被重物击打的伤口。’但是,他死的地方也太蹊跷了吧?”

我也想得到答案!

我示意“二溜子”拉我起来,我腿有点无力和麻木了。

我在院子里碰到了刚录完口供的老叔,他眼泪汪汪的沉默着。

我问“你咋说的?”

我老叔抹了一下眼泪:“上午,我哥在小卖店打麻将的时候,我也在另一桌正玩呢?他下桌的时候,我都知道,他往外走路过我旁边,我还问他一嘴‘输了?赢了?’他随口回了我一句,我没招耳听,那时候我正下东风蛋呢!好像过了不大一会儿,吴老师家的那个租户,刚才听说好像姓屈的那娘们,就舞了嚎疯的跑到小卖店说‘李维安,死我家里了,你们快去看看啊!’我一听,这不是我哥么,就撒鸭子跑过来了,我是第一个进屋的,看到我哥蜷缩在里屋的门口,脑袋朝外。我当时一试,就没有呼吸了,脸也不是色了。脖子有点余温,肚皮有抓挠的红印子,我和一个村邻给他抬到炕上,就打120,等120来了就半小时以后了,你知道咱这是农村,离市里远,医生当时就宣布没救了,急性心梗。哎!然后,我怕有啥别的罗乱,就又打了110报警电话,可是刚才来的好像不是民警,冲那口气看似乎是刑警和法医。”

警察也在商议后,过来找我说:“家属有什么要求没有?刚才和急救中心还有法医都沟通过了,死者死于心梗,如果家属有疑义,可以作进一步的尸检,若没有,走简化程序,就可以安排后事了。”

老叔和我都听明白了!

看来这事就得我俩拿主意了。

这时,“二溜子”凑到我耳边说“还没有通知你妈妈呢?不听一下她的意见啊?”

还没等我说话,我老叔说“这大过年的,别添堵了,我看直接送殡仪馆去吧。也不能放人家里啊?算怎么回事啊?”

我点头,对二溜子说“去,给我联系火葬场。”

我转身去找那个姓屈的女人,她六十来岁,一脸的憔悴,她眼睛里除了惊恐和慌乱,我分明看出了极力忍耐的悲哀。

我说“我是李维安的儿子,我想知道,我爸是怎么上你家来的,他认识你吗?他以前来过你家里吗?”

那女人,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我看到有大滴的泪默默的流下来。

我奇怪,她为什么要流泪?仅仅是惊吓吗?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我一个人在忙碌了,村里的大知客指挥来帮忙的村民承担了大部分白事的繁琐工作。我的主要任务是决定有些事情做还是不做,有些钱是花还是不花。

“二溜子”关键时刻做事也挺利落,灵车很快就到了,把我爸送到了市里的殡仪馆。

一应手续办完,我就不停的打电话给老亲少友,三姑六婆,告之后天早上来参加我爸的葬礼。他们都很吃惊,也极度的惋惜,毕竟太年轻了,刚过六十,而且身体一直很好,没有一点的征兆,谁会想到呢?

等我觉得差不多了,就安排老叔和“二溜子”等几个靠己的人,在这守着。

我要做更重要的一家事,是只有我去做才放心的一件事。

我开车到市郊的静安寺。

我不知道和妈妈怎样说爸爸的突然离世。这是我第二次来寺里看她。

妈现在的名字不叫秦秀玲了,妈的法号叫清荷。

妈在我订婚不久就由俗家弟子,彻底的归一佛门了。

我曾恳求她至少等一年左右我结婚后再出家啊!她不肯,说:“我相信自己的预感,我必须遵从自己的意志!”

妈说:“好好照顾你爸,不要轻易来见我。”

可是!家里一下子少了妈。谁的内心能不空落呢!

以前,我曾不止一次的问过我爸:“你给妈气受了吗?不然,为啥她要做出这么让人难以接受的决定?”

爸只是叹气,摇摇头,不说话。

我们爷俩的饭总觉得沉闷,爸的酒喝得更凶了,原来只是晚上喝,自从我妈去了静安寺,他就以酒当饭。然后就去打麻将,听村邻说,他总输。

我劝过两回,他嘴里答应着,可还是该喝喝该玩玩。我索性在开春就去工地开挖掘了,眼不见心不烦。

春节前,我来看妈的时候,告诉她我初二结婚,妈没那么欣喜,可能在她预料之中吧。我说爸还那样,天天喝闷酒的时候,妈明显的难过了,她叹息说:我真是罪孽更深了。

我不明白,妈为啥这么说?

难道是爸思念妈才天天买醉的吗?我看不像啊!我不觉得爸会爱妈到那个程度吧?如果那么爱,妈会出家吗?

我一直绕着弯子问几句无光痛痒的话。妈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告诉我?”

我点头,妈说“随我来。”

妈把我领到寺院后面的小树林,那里安静的只有几只麻雀蜷缩在枝杈间抖动羽毛,连叫声都听不见。

妈转身盯住我,问“是不是你结婚后,你爸就去找那个娘们去了?”

我莫名其妙,妈说的是什么啊?

妈追问:“你不知道吗?”

我点头。

妈迟疑了一下,说“还是把有些事情告诉你吧!当年,我和你爸是同学,他是体育委员我是文艺委员,你爸真是有天赋,不但篮球打的好,百米和跳远都是乡里的记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喜欢上他了,那时候,我真幸福啊!看着他奔跑流汗的样子,真让人心跳不止。”

妈看着远方,似乎回到了从前。

“后来,我们初中毕业了,你爸要去当兵,就来找你姥爷开村里的各项证明(姥爷那时是村书记),我就和你姥爷说,我喜欢上你爸了,如果他同意和我订婚,就给他开证明。你爸当时不知道是为了一心要当兵,还是也挺喜欢我的,我说不清。反正是吃了定亲饭的。后来,你爸在部队干的很好,本来三年就退伍的,但是他在全师技能比武大赛上得了第一名,破格提干了。你爸扛着“一杠一星”回来的时候,我高兴坏了,你爷爷还摆了酒席庆祝。”

妈眼里闪着亮光,似乎又看到了衣锦还乡的爸。

“只有你姥爷有点沉闷,他说‘维安这一提干了,要是退婚咋办?’我一听就哭了。我哭的很伤心。后来,你大姨告诉我说‘生米做成熟饭’不就好了吗!你姥爷就请你爸来我家喝酒,你大姨夫作陪,你爸喝的大醉。”

妈语气缓慢下来。

“你爸回部队两个月,我就写信告诉他‘我怀孕了’你爸回信说:能不能先打掉孩子,让他再发展几年,等到了随军条件再结婚。我告诉他:不行,必须马上结婚,不然就去部队闹。你爸劝了我几次,甚至打电话时哭着求我,我都没有同意。你爸只好请假回来结婚,就在那年冬天,你就出生了。”

妈的眼神忽然暗淡下来。

“事实证明,妈错了,你三岁的时候,就查出是先天性心脏病。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这话能当谁说呢?只有一辈子对不起你了。后来,我们就全国各大医院的跑,治疗你的心脏病。花光了所有的钱,借遍了所有的亲属。经过两次大的手术,你的小命才保住,你六岁的时候,还要做最后的大手术,可是家里实在借不到钱了,没办法,你爸只能选择复原,拿着那笔复原费给你治病。你是好了,可是你爸颓废了,他不再努力工作,借酒消愁,顶撞领导,痛打同事,很快就丢了工作,没办法,只好回到村里种地了。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他种地也不好好干,整天喝酒打麻将,在不,就是找人打仗,哎!你爸过的那是日子吗?”

“您就是这原因要到寺院里躲清净的吗?”我问。

“不! 我哪能因为你爸没心思过日子才心灰意冷的呢?是因为咱村东头的那个女人!她是来找你爸的。”

啊?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你爸在部队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团长的女儿,一次你爸的战友来看他,他们喝了很多酒,说起过此事,被你老舅听到了,转告我说:你爸和团长女儿是真心相爱的。但是,我不依不饶的缠着你爸,且怀了你,你爸不得不和我结婚。但是,他是不开心的!”

妈叹了口气,接着说:“开始,你爸一直不承认,后来,我问的多了,他说‘有那么一个人,但是很久不联系了’。直到一年前,村头儿吴老师家搬走,有来个外地的女人来租住,我第六感就知道她是你爸曾经的相好。我装作不知道,暗暗观察你爸爸。他明显的不一样了。所以,我回顾自己的前半生,觉得有些自私了,有些罪孽了,也得到了苦难。孩子,我在师傅的指导下认清了自己,也认清了生命。我才决定,脱离俗世,还你爸一个自由!”

妈的眼里略过一片云,又晴朗起来。

“我和你爸说过,我走,成全他们!你爸开始是不同意的,后来,也不坚持了,看来,你爸真是爱她的!你是来告诉我,他们要结婚的吧?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是清荷,我要清空了俗念,还自己一个出水的宁静。你懂吗?”

我还能说什么?说我爸心肌梗死在那个女人家里吗?我妈会接受这个事实吗?她会怎样的难过,或许都不能哭!

还是以后再慢慢渗透给她吧!对于一个叫清荷的出家人,我爸是她前夫呢?还是一个相熟的施主?

尘缘得了,才是对妈的尊重吧?

我摇头,说:“你放心,爸永远都不会和那个女人结婚的。”

妈的嘴角似乎有一丝微笑,又似乎没有。在转瞬即逝的情感流露中回归她平静的目视远方。

妈转身走了,回到让人心生肃穆的佛乐声里,回到香雾缭绕的红墙后。

我开车回程,路过村头的时候,我不自觉的停车,鬼使神差般的又来到那个女人家里。

这时,小院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进屋,那女人坐在炕沿上,就是我爸躺过的地方,她手里拿一个手机。身边是收拾好的两个包裹。一看,就是等人来接她走的样子。

她对我出现,有点吃惊,但没有慌乱。两行泪又在她清瘦的面颊上流淌,她没有擦,就让泪水肆意的流。

我坐在她对面,想握一下她的手,她的手一直在抖。

我尽量用平缓的口吻说:“您是我爸团长的女儿吧?我该叫您阿姨,您能告诉我,我爸是怎么来您这儿的么?”

她抖动几下嘴唇,过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她的嗓子在几小时后沙哑到声音都很小了:“是你爸爸和你说起过我么?”

“没有,是我妈妈说起过您。”

“没错,我就是你爸在部队时的恋人,从你爸当兵半年后,我们就认识了,那时候我上大学二年级。我们相恋了七年,直到你爸爸复原,我毕业工作。为了你爸,我没有去上海,而是留在了你爸当兵的北方小城。你爸对我很好!可是……哎!”

她抬眼看看我,“你真像你爸年轻时候的样子!他是个有情义的男人。”

“你爸结婚的时候,我原本就想去南方的,可是你爸不肯离开我,我也舍不得他,他让我等,说慢慢做你妈的工作,离婚了再娶我。可是,你一出生,就有病,你爸为了你只好复原回来。我就在那个冬天很冷的小县城等你爸来找我。可是,等到我爸爸都当上师长退休了,你爸也没有来接我。我等了你爸二十多年……”

“直到一年前,我在你爸的老战友那里得到他的电话号,我们才又联系上,你爸哭了,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在等他。”

“我忍受不住思念你爸爸,我没几年就退休了,偷偷的跑到你们村里租了个房子,我想离你爸近点,看看他的家乡,看看他远远的背影就够了。”

“你爸是要脸面的人,也不上我这来,怕影响不好。我们就只能背着人时打一个电话。今天上午,你爸可能去参加了一个什么宴会,他喝了点酒,打电话给我说,一定要到我这来看看我,说他在宴会上打包了半盘油炸河虾,他知道那是我最爱吃的。我就去镇上给你爸买他最爱喝的普洱茶。”

她说不下去了,哭的更厉害了。我没有再怨恨她的理由了,我想安慰她一下,可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就看你爸倒在了门口,我慌忙跑到小卖店叫人来救,可是晚了,什么都晚了,他可能是以为我走了吧?不然,怎么能急火攻心呢?我不该去给他买茶啊!我不走,他就不会着急,他犯病都是因为我啊!孩子,你责怪阿姨吧!责怪阿姨吧!”

她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很响。

我慌忙抓住她的手,她真诚的望着我。没有躲避,目光里有歉疚和难过!

我也流泪了。

我拥抱了她。我忽然觉得她也像妈妈。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北方,正月的初五,我们都忘记了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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