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四这几天总在河边转悠。其实,这条河也算不上是河,顶多就是排水的沟渠,只不过能通潮水,村里人就叫它河了。
李老四一辈子生活在村里,平日里主要是在种地,偶尔在河里弄点鱼虾什么的。
“唉!这河水绿茵茵的,长满了丝绒似的水草,有鱼都给闷死喽!”
李老四蹲在河边叹气。
“喂!老头子,你看这河水,绿油油的,叫我咋个洗菜嘛?”李老四的老伴儿李老太捧着一簸箕的青菜,抱怨道。
“洗菜,干嘛在河里洗,家里不是有自来水吗?别舍不得那几个水钱!”李老四冲着老伴儿嚷,可是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儿。这条河以前是很清澈的,李老四从小就吃这河里的水,洗菜、洗衣、还在这河里洗澡呢!那时候,河里的鱼虾也多,鲫鱼、鲤鱼就不必说了,鳜鱼、乌龟也不少。可现如今,绿油油的水里,连鱼的影子都没有了。
李老四掏出旱烟袋,点上,猛地吸了几口,浓浓的烟雾从他干瘪的嘴里冒出来,笼罩了他沧桑的脸。
红红的落日将金色的余辉从花白的芦苇顶端射过来,停留在他黝黑的脸上。一阵风吹过,河面竟没有一丝波纹。
李老四起身灭了烟袋,双手背在身后,夕阳将他佝偻的影子印在河岸上。
一
“田老二,我跟你商量个事呗!”李老四笑嘻嘻地跨进田老二家的门槛,掏出儿子给他买的“玉溪”递了一根给田老二。
“哟!老烟袋改抽纸烟了,还不错哇!啥事儿?”田老二笑眯眯地接过香烟,叼在嘴里,“啪!”点上了。
“你看……能不能把你那河里的网簖给……给拆喽?”李老四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啥,拆喽,为啥?”田老二马上变脸,一双牛眼瞪得老大。
“额……拆喽!”李老四堆着笑脸说道:“你看呐,你那网簖横在河中,河里的杂草啊,垃圾啊,都堵在你的网簖里,这河水呀,本来是通潮水的,现在都不通了。”
“那关我什么事,这段河是我承包了的,我不拆!”田老二恶狠狠地抽了几口烟,将烟蒂吐到了地下。
“我知道你承包了!”李老四掏出第二根烟,送到田老二的嘴里,“你看呐,现在水不通潮了,变成了死水,鱼也养不了了,你还承包它做啥呀?”
“我爱做啥就做啥,我承包了,这河就是我的,碍着你什么事儿了?”田老二一点儿也不给面子。
“瞧你说的,也没碍着我啥事儿。”李老四依旧堆着笑脸,“只是,这死水,臭哄哄的,你闻着也不舒服不是?”
“那我的承包费怎么算?”
“啊……承包费?”李老四一跺脚,“承包费算我的,我来替你出!”
“哦,原来是你老小子看中了这段河,想要抢我的地盘儿呀!”田老二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要承包就直说,费什么劲呐,不过,算我转包给你,要多出二百块钱!”
“行,二百就二百!”李老四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网簖要拆得你自己去拆,我可没那闲工夫!”田老二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好,我自己拆!”
……
拆完网簖,李老四用毛巾擦了一下满是你谁和汗水的脸,眼看顺着潮水缓缓流走的水草、垃圾,嘿嘿地笑了。
二
“张大壮,你这猪圈里养了多少头猪啊?”李老四背着双手,站在养殖户张大壮的猪圈门口问。
“四叔啊!”张大壮抖着一身肥肉笑嘻嘻地说道:“不多,四百多头呢?”
“四百多头,还不多啊!”李老四捂着鼻子,扫视着猪圈。
“不多,邻村王二肥养了一千多头呢!”张大壮从猪圈后扯出一根皮管子,拧开水龙头,哗哗地给猪洗澡,黄黑色的污水,汩汩地流到了河里。
“大壮啊!你这给猪洗澡,污水咋也不处理一下,就直接淌到河里,看把这河水给弄的,臭气熏天!”
“处理,咋处理啊?”张大壮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这水不淌到河里,淌到哪儿呀?”
“那你小时候在这河里洗过澡不?”
“洗过呀!”
“那你现在还在这河里洗澡不?”
“这河水,能洗吗?”
“我再问你,你早先吃过这河里的鱼不?”
“吃过呀!”
“那你现在还吃这河里的鱼不?”
“现在,哪还有鱼呀!”
“这不就结了!”李老四乘机走上前去,一把抢过张大壮手中的水管,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壮啊,你看看这河,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儿了,大家都像你这样,随意地让污水淌到河里,那还行啊?”
“四叔,您说的没错,可我能咋办呢?”张大壮一脸无可奈何,“您看我这猪圈规模也不大,他投资也不多,哪有钱投资污水处理设备呀!”
“那我们就自己动手,挖个大一点的化粪池,把猪粪什么的简单处理一下,一来了,可以给村里储存点儿肥料,二来呢,也可以减少一点污染,肯定比你这样直接让它淌到河里好!”
“这……”
“这什么这!说干就干!我这儿有几百块钱,拿去请几个小伙子,咱明天就开工!”李老四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
“那哪儿行,怎么能让您老掏钱呢,明天我杀头猪,请弟兄们喝个酒,就行了!”张大壮红着脸,憨憨地笑着。
……
三
看着小河恢复了往日的清澈,李老四心里美滋滋的。
“死老鬼!”老伴儿李老太举着扫帚,踮着小脚,一路小跑地朝着李老四奔过来。
“咋啦,老太婆,这又是谁惹你啦?”李老四“叭叭”地抽了两口旱烟,笑嘻嘻地问道。
“个死老鬼!”李老太的扫帚落在了李老四的头上,“你背着我,拿家里的钱干什么去啦?”
“拿钱?我没拿钱呀!”
“没拿钱!田老二的婆娘都和我说啦,你还说没拿钱!”李老太的扫帚又落在了李老四的头上,打得李老四抱头鼠窜。
村里的老老少少听见了争吵声,都纷纷跑来看热闹。
“好,大家给我评评理啊!”李老太带着哭腔吼道:“死老鬼,一辈子没做过县长、乡长、村长,临老了,偷偷地背着我,拿家里钱,做了个‘河长’!那可是儿子偷偷塞给我买营养品的,没想到被这死老鬼偷走了!”
“河长!”李老四抱着脑袋乐滋滋地自言自语道:“河长,不错,我就是河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