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总是在路上,尤其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时刻尤为特别迫切。
春风化雨,寒暑交织,斗转星移,岁月更迭,时序如流。时间犹如一条无声无息的河流,默默流过了年少、青春的河岸,一路跌宕起伏,跨越了山涧,穿越了森林和草地,一路奔流不息,一晃就到了中年。回乡之路,始终是每一个游子最为热切的期待。
小时候,跟着父亲随军去了彩云之南的普洱。从故乡湖南出发,需要一周时间的行程。从县城坐大巴摇摇晃晃将近一个上午时间才到达市里,再坐火车三天三夜才到达昆明,然后又坐大巴再行走三天三夜,中途间或休息,才抵达西南边陲的普洱县。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每次出发或归来,住在旅店里仿佛总在车上一般还在晃动颠簸之中。足足7天紧张匆忙的劳顿,虽然内心里充满着热切的期待,但却又要忍受着翻江倒海般的折腾曲折。
寄读山村的记忆
1980年,在故乡读了一年级后,我们全家就随军去了云南。部队是一个被名唤为猴子山的地方,有一帮差不多大的小伙伴,只能到远离部队营地的山下的太达镇中心完小读书。
每天天未亮,父亲就护送我和妹妹绕过弯弯曲曲的马路,从山道抄了近路下山,再沿着马路到达山下的油料股。天稍微亮了,一路上有陆陆续续的农村孩子去上学,爸爸才放心地原路返回部队,让我和妹妹一直沿着山势而建的公路一路前行。路上,也会遇到上学的伙伴,我们也不会感到害怕,于是一同并肩同行,大约再走将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达山下的宁洱镇太达乡中心完小。
由于家里距离学校太远,不久,父亲便把我和妹妹托付给了当地一个关系十分要好的老乡家里寄宿上学了。
由于父亲跟他结交为兄弟,我和妹妹的到来,受到了李伯伯全家的欢迎。这是一个宽阔的大院子,住着李伯伯和他弟弟两大家子。两兄弟一同供养着一个大约70多岁的慈祥老奶奶,精神矍铄,脸上始终充满着慈爱的微笑。
李伯伯家里有三个孩子,老大是迎春姐姐,已经读初中了。老二是小兵哥哥,比我高几年级。老三是小春姐姐,年级比我大一岁左右,有些腼腆。李伯伯的弟弟家中也是三个孩子,其中有个跟我一样大的兄弟,我们玩得甚好。由于都是李姓,我和妹妹很快融入了他们的大家庭,其后一起生活的时光是其乐融融的。
一堵低矮的泥墙围成的院子,进门就是一块开阔的场坪,那是经常是我们玩滑轮车的场所。两家人的房屋呈7字形排列。李伯伯家在院门的左边,李伯伯的弟弟在大门斜对面,房屋转角处的侧面是一道篱笆墙,后面是菜园和果园,李子树尤为多。每到夏天李子成熟的时候,我们放学回来,就匆忙爬上树去摘李子吃。黄澄澄的李子,挂满枝头,煞是可爱诱人。
李伯伯是个十分好客豪爽的人,平时忙完农活之余,开着一台东方红拖拉机,家里经济条件在村里还不错的。他们会经常邀请父亲及其一帮战友来家里聚会。令我记忆最为深刻的是有年即将过年,他们家里杀年猪。要知道,在农村,杀年猪可是一年中最为热闹的,呼朋唤友一起分享一年积攒养大的家猪是多么荣耀的事呢。油炸面粉猪排、红烧肉、猪杂一锅烩……整个院子里充满着香喷喷的味道,左邻右舍喜笑颜开地一起分享着幸福的生活。
这里的气候四季如春,雨水充沛,日照充足。春天,村后的茶山层层环绕,雨雾萦绕。低矮的茶树在历经春雨无声的滋润后,呈现出嫩绿嫩绿的迷离色彩。我们随着奶奶、伯母、迎春姐姐、小春姐姐一起,背着小背箩,踩着泥泞的山路,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上山去采茶。
红泥巴路,湿滑湿滑的,在茶山里若隐若现。身披薄膜,头戴斗笠,连绵起伏的丘陵茶山,随处可见一波波的采茶人。每个人脸上洋溢着丰收欢喜的笑容。听老奶奶说,这些茶叶采摘回家后,除了自家制作供日常喝的外,大多都送出去加工成了普洱茶。
伯母是个贤惠勤劳、孝顺善良的人,一个家总是给她操持得有井有条,跟老奶奶的婆媳关系处的十分融洽,手艺也十分好,腌制的坛子菜鲜嫩酸爽可口,时常是餐桌上下饭的可口菜,如今再回想起来,令我垂涎三尺,怀念不已。
时光如流,岁月更替。一晃不知不觉就在这里住了两年的光景。这里六畜兴旺,村舍散落,民风淳朴,人勤乐居,生态优美,气候宜人,成为了我终身难忘的第二故乡。
回到故乡后,我们也通信了两三年,不时交流着彼此家里的变迁,经常会收到李伯伯家里邮寄过来的普洱茶。后来,随着岁月的更替,联系少了,逐渐失去了联系。如今回想起来,或许是千山万水太远的距离让彼此之间感受到了今生难以再聚的希望,才失去了联系。
普洱居住的日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要前往普洱县城部队家属区居住。分别的那天,老奶奶一边亲切呼唤亲孙般地叫着“平平,记得回来看我们哦……”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那满脸的慈爱令我们依依不舍。李伯伯一家人拉着我们的手,围着我们含泪深情地叮嘱着我和妹妹要努力学习等等之类的鼓励话语。看着这个生活了两年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院子,幼小的心里深深扎根了对他们全家的深厚情谊。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我们边哭边走地告别了待我如亲人般的一家人。
作别了这个纯朴的乡村,爸爸从湖南把奶奶接过来照料我和妹妹的生活,弟弟由于年纪尚小,便随着父母在部队一起生活。他们每个周末都会坐着部队的后勤卡车,随同下山进城的战友一起回到县城。
部队在普洱县城的家属区,是一个大院子,散居着来自四川、云南、湖南等地的家属,算起来也有10多个小伙伴。我家跟同乡一起住进了家属区深处一个名叫八角楼的大套房里,听说以前这里是一个国民党的团长居住过。
八角楼,顾名思义就是房屋有八个向上翘着的拱角,屋檐全是古色古香的青瓦。整栋楼房宽阔大气,门口对开是大青石打造的栏杆。推开一扇双开的大门,地板全部是木质拼凑而成,一间宽大的客厅足足有大约50平方,门侧还有一间警卫单间。客厅两边各分布着两套住房。我家住一套,同乡家住一套。
由于院里小伙伴们的神传,很多人对八角楼的感觉是神秘莫测的,在大白天他们也不敢随意一个人到这附近逗留。
刚住进去这里的时候,夜晚睡梦中能隐约听到脚步声从大门那边不紧不慢走过来的脚步声,吓得我用被子蒙住头不敢正常呼吸。我家后面是普洱县政府家属区,有段时间经常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吵得人夜不能寐。白日里绕过去隔壁打听,那里根本没有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事后感觉一身冷汗,令人毛骨悚然。记得还有一次,自己做了一个梦,突然醒来,朦朦胧胧中仿佛看到一个身穿一袭白衣的人,轻轻拨开了蚊帐,吓得我轻手轻脚地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头,连呼吸都是十分地轻微,头皮立即发麻。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我急忙向奶奶述说了昨夜的那个吓人的情景。奶奶听后大笑不止,说那是她怕我们夜晚踢被子才起来给我们盖被子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恐惧奇怪的声音,有段时间没有再来光顾了,奶奶的那番话也慢慢打消了我们内心的恐惧心理,我们开始习惯了在八角楼日常起居生活,每天照常上学去了。
不久,远在部队驻地猴子山的同乡小伙伴年纪比我小一岁的彬彬,住进了我家里。他的顽皮捣蛋、脑袋灵活、幽默诙谐,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无穷的乐趣。我们从此成为了世交甚好、情谊深厚的发小。彬彬在县城边的西门岩子山下的村里小学读书,我们在县城的直属小学就读。每天出了家属区院门后,一个朝西,一伙朝东,各自上学去了。
我和彬彬是在1983年的春天相识的,那时候他父亲从贵州修文县转到了我爸爸的所在部队。那天春雨纷纷,细雨蒙蒙,门外的几株夜来香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轻轻氤氲盖住了周围那片营房。彬彬一家到了我家里串门,我们俩就出门在夜来香树下冲跑跳着伸手去摘花。当时由于部队住房紧张,父亲母亲商量后,热情地邀请他们家搬进我家,而我家就搬到距离部队团部1里外的家属区去了。
在普洱的部队家属区里,我们的玩伴年纪相差不大,有玩弹弓能手、读书经常留级的刘勇,有经常炫耀和分享川味酸菜腌制肥肉的陈三,有经常练武秀肌肉的甘昆军哥哥,有小家碧玉、美丽动人的蔡琴和她虎头虎脑的哥哥,有来自四川的潘燕三姐妹,还有居住在院子大门附近酸苞芽大树下的张亮……一群孩子在这个院子里生长,给这里增添了活力和生机。
夏天到来了,院子里被篱笆隔离的菜园里的苞谷即将熟了,爬满枝干的黄瓜长出了小小的身段,几颗无人管护的桃树也结满了小小的毛桃,院子隔壁人家长围墙边的青色石榴挂满了枝头。幼小的我们,好吃得不得了,有着望梅止渴的顾盼和大快朵颐的占有欲望。此后,我们每天在院里逡巡,通过白天侦查后,我和彬彬一起怂恿着住在我家隔壁的同乡刘家两兄弟商量着夜晚偷吃的行动。彬彬有着一颗前赴后继、排除万难的英雄主义决心,总有不甘落后的意志。我内心里还是有些胆小,就充当诸葛亮似的军师,主动提出了负责站岗放哨、望风、接应果实和回家蒸煮苞谷的事务,然后鼓动他们去爬墙摘石榴、进菜园摘苞谷。由于我年纪比他们大些,他们没有异议,一副赴汤蹈火似的都如军人般服从了命令。
夜晚,总是伴随着期待和收获。我们每每出动,都是收获满满。那些未成熟的青色小石榴,一夜之间让我们风卷残云般扫了个精光,第二天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头。别人家菜园里的苞谷,白天还是勃勃生机的,一下就成为了我们半夜烧柴后如饥似渴的美食。第二天,就是担惊受怕的煎熬,只听到一阵阵的叫骂声,我们既感到心虚不敢声张,又有几分得意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