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鱼,肯定是一个好女孩儿,脸庞清秀,马尾辫,单薄如纸,柔弱如猫,甚至连埋怨人的底气都没有,脸红低头抚发间足以让整个世界温柔以待。
余鱼,也肯定是一个坏女孩,在正直花季的十八岁年华里,就不声不响告别离开远去天堂,除了把她归结为一个坏女孩,我找不到其它的这么早就掉队理由。
十六岁以前,我是不认识余鱼的。
认识余鱼,机缘巧合,在英语补习班的课堂上,我补习高中英语,她补习初中英语。
英语老师家离大路有一条小巷子,没有路灯,狭小,每个星期五晚上,十点,这条巷子寂静的让人害怕。
结束补习的我,总会呆在十点以后再走。
余鱼在前,我在后,隔着五米的距离,在培训班期间我们俩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内向,我害羞。
时间也过得平淡乏味,我们彼此这样相安无事毫无交集的过了半年。
挣扎着厚着脸皮补习半年后,英语成绩仍旧距离及格线有着遥远的距离,在我强烈的要求下,母亲也不强制要求补习英语课。
我也乐的省事,少了一些内疚感,于英语而已,我真的提不起一丝兴趣。
英语老师也没有挽留,她心里比我还清楚,我培训的意义等同于零。
最后陪余鱼走那条小巷子的那个晚上,我告诉她,以后我都不来了,她没有说话,低着头加速快步走了。
或许,此后我们俩再无瓜葛。
世界总是那么奇妙,有些人进入了角色总也甩不掉,有些人没有进入角色怎么也挤不进来。
再一次见到余鱼,是在三个月后一个兄弟的聚会上,十八岁的成人礼,我本不愿去的,奈何他盛情邀请,也懒得拒绝便跟着去了,余鱼作为他的表妹,也在邀请行列,当时我是没有弄清楚这兄弟在十八岁成人礼时邀请他读初中的表妹参加的原因的,或许就是图个人多,热闹罢了。
我们俩也只是简单的点点头笑一笑,整个活动余鱼都呆在角落,说实话,她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吃瓜群众,连最基本的配合、喝彩都没有。
临别之余,她主动问了我扣扣号。我很爽快的告诉了她。
时间哗啦哗啦的流逝,日子倒也过得平淡无奇。
某个盛夏的午后,余鱼通过扣扣告诉我,她已考进了一中,以后将和我就读同一个高中,问能否叫我师兄。
我没有拒绝。
往后的时间里,余鱼在扣扣上告诉我,她进入高中后遇到的人和事,开心也罢,不开心也罢,通通会告诉我,像朋友一样倾述,但我却感觉如此的陌生,我完全不了了解这女孩,事实也是这样。
高中的物理、化学好难学。
班上选举班委,同学们都推荐我当学习委员,我想拒绝,但是没有用。
前桌那男同学废话好多,每天上课就喜欢嘀嘀咕咕不停。
今天半期考试了,发现高中竞争比想象中得还大。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时我在想啊,现在的女生都这么婆婆妈妈嘛,什么事情都要讲出来,需要倾述,无聊透顶。
我很少回复,在那个只能用电脑登扣扣的年代,登电脑挂上扣扣,玩玩游戏,对于聊天,兴趣真的不大。
很少回复也收到了不错的效果,后面余鱼也很少给我留言。
一封信的到来打破了所有的平静,她表哥转交了一封信给我,并告诉我,他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余鱼主动要求参加的,因为她知道你要来。
信的内容和所有偶像剧里小女生写的情书一样,她喜欢我。
神经病。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也是直观反应,谁他妈有兴趣谈恋爱。卿卿我我,你浓我浓,于情窦未开的我而言,还太遥远。
我没有回复,也不想回复,也没有必要。
后来,她的留言又开始多了,仍旧是些琐事。
我和她表哥在的场合,她也都会在,不参合,就静静地坐着。
其实我是有认真考虑过她的喜欢。
但是我实在找不到她喜欢我的理由,人不高,也不帅,成绩不好,话少不幽默,略带点闷骚,这样的男孩儿很难讨女生喜欢。
姑且当成一个玩笑罢了。
第一次高考落榜的时候,我居然没有一丝内疚,在蹉跎的两年时光里早已预见结果,在这座小城,地域歧视很明显,血气方刚的我们更喜欢三五成群抱团,不惹事儿,但也不怕事,一来二去也找到了混江湖喝酒后老子天不怕地不不怕的感觉,谈不上夜夜笙歌,晚上天台白酒加雪碧,刺激而又麻木,未来这档子事儿也无心思考,得过且过罢了。
在被其他镇的几个同道中人追打着跑了大半个小城的那天晚上,生命及未来第一次被抬上桌面,经受考量,生平也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和绝望。
如果今天晚上没有跑出来,结果会是怎样。
一直持续这样的状态,未来已然注定,要么英年早残,要么深陷囫囵。
第二天,我告诉母亲,我要补习,离开小城补习,换个地方,这个地方有太多我无法丢弃的场外因素。
这个决定告诉我的那群狐朋狗友时,非议、鄙视,没有一个人支持,甚至升华到了背叛的高度。
没有过多的解释,也勿需解释。
后来的结果也证明我这次的选择多么理智,兄弟八人除了我先行离开,其余七人一人打架被干残废,三人聚众斗殴光荣的进入暴力机器回炉重造,三人一事无成,在小城的街道上继续古惑仔的梦想,谈论浩南与三鸡,关帝与义气的故事。
知道余鱼离开的消息是在高四的开学第一个星期的第三天下午。
车祸,现场很惨烈,在小城来市里的路上。
她表哥告诉我,我离开小城后,余鱼一直在打探我的消息,这次来市里,她是来找我的,希望我给她一个明确的结果,不管接受与否,至少给一个答复。
当天晚上我就赶回了小城,在她家里,第一次见到了她父母,父母都是老师,余鱼是独女,那个晚上的月亮总感觉很亮很亮,亮的我看到她中年父亲花白的胡须上的无助看到了她母亲眼角的绝望,也看到了我心里从未有过的压抑、懦弱。于这个家庭而言,余鱼就是全部,全部的希望,现在全部的希望瞬间消失无影无踪,我不知道需要多久的寻找与抚慰这个家才能重新唤醒希望。
看到她的这本笔记本的时我依然沉浸在无法自拔的内疚当中,她父母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这个笔记本,发现了余鱼象牙塔的小秘密,也发现了我这个陌生人。
她父亲交给我的时候,异常冷静,没有狂风暴雨,也没用疯狂呵斥。是的,也许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个游戏罢了,只是游戏的赌注于他们而言太大了。
每天晚上补习高中英语的那个男生总会等我一起下课,一起走过那条漆黑的小巷子。这段时光是我最快乐,虽然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明天以后不来补习了,心里感觉落空空的,我不敢跟他说话了,我只能快速的跑开。
又看到他了,他还是那样,我们也只是点了一下头。
听说他去市里补习了。
看完日记在书房里找到当时她写的那张小纸条,连夜我赶回了市里。
后来,笔记本和小纸条在我一次去她墓地时,烧给了她,我在想她比我更需要,有个希望有个寄托,在那边不会觉得孤单和寒冷,内疚和遗憾留给我就够了。
当然,我往后的时间里,没有敢再去她墓地。
我们只是遇见,还没有擦肩回眸,就已经从你的全世界错过。
说再见,一直难以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