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给我织过衣服吗?没有呢,因为妈妈不会织衣服。
我衣服也很少,因为妈妈特别省钱,从来不给我买衣服,都是表哥们穿剩下的衣服,小时候走在路上很害怕看见表姑们,也许她们会认出来我穿了表哥的衣服!
15岁过年的时候妈妈给我买了一件新衣服,我特别高兴,但过完年后,妈妈让我脱下来,念叨着“来年还能穿”……
上高中了,我开始有攀比心了,不符合实际的要求和对现实的不满产生的叛逆令妈妈整日忧心忡忡……
我逃离了,逃离这个让我丢尽脸面,没有尊严的小镇。
我忐忑而兴奋,准备要去离这很远很远的天堂,为此我把过年的新衣套在身上,像那些手上长满了老茧的长辈们一样念叨“穿新衣添个喜气”……
逃离的途中,我边尝人生的喜怒哀乐,喜的时候我没有想妈妈,怒的时候我没有想妈妈,乐的时候我没有想妈妈,却十分差劲地在此刻悲哀、满身伤痕的时候,想起了妈妈,眼泪也禁不住不掉下来啊,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了。
某个夜晚,我悄悄地回到这个小镇,原先逃离的这个家亮着淡淡的白光,以前我觉得它凄惨,现在却是十分渴望它洒在我身上,没有最凄惨,只有更凄惨,是我现今的真实写照,我已一天没吃饭了,只感觉胃在猛烈的紧缩,酸液在狭小的胃中狂野地咆哮……
不知踌躇徘徊了多久,我看见一个邻居阿姨,喜上眉头,正准备唤她,她却假装没有看见我,兀自消失在漆黑的楼道中了,她的高跟鞋在楼道里橐橐地回响,一下一下扎着我的心,我想真难堪啊,不认识就不认识,我还不愿意认识你呢,幸好没叫。
凌晨,肚子好饿啊,我好像越来越恨,越来越愤世嫉俗,有一个想法冒出来:去抢吧!
我走了出去,在路上游荡,寻找目标,黑夜真是恶人的城寨呀,遇上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又成群结队,算了,还是别再走了,说不定等会自己被抢了……
往回走,不经意又快到家了……
原来家是这么好!陡然停下,回过头看见一个十分年轻的妇女带着几岁的小女孩走着,我好像找到目标了!
她缓缓地往我这边走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只饿坏了的猛兽盯住了,她的全身心都在那个小女孩身上,我左脚迈出了一步,想着先控制住这个女人呢,还是抓住小孩再威胁她拿钱。
“妈妈,我饿。”小女孩突然停下来说,把我也吓了一跳,第一次干坏事不要一惊一乍的好吗?我骂自己。
“婷婷乖,刚刚打了针不能吃外面的东西,外面的东西脏,待会回去妈妈给你熬一点稀饭啊。”那个女人蹲下去温柔地说。
……我站在原地,心想等她们说完吧,打断别人的交流毕竟是不礼貌的,我想起某个电影里的一句话,要做个有道德的抢劫犯!
“那我要妈妈背我回家。”小女孩被拒绝后只好撒娇提出次一点的要求。我等不及了,再次迈出右脚,准备实施计划,直接抢包就跑!
我停住了自己悬空的脚,慢慢放下了……
我静静地望着那个女人吃力地背起小女孩,一跌一跌地走,一股悲伤猝不及防涌上心头……
小时候也是凌晨我发高烧了,小镇上已经没有了出租车,妈妈也是一跌一跌地背着我一路小跑到医院,当时的我只是觉得妈妈的背好温暖啊,真不想下来……
到了医院医生给我打针的时候,因为害怕我还咬了妈妈的手,妈妈却是噙着眼泪对我笑,说“没事的,妈妈在呢”……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明明好多小时候的事情都是一片空白……
思绪被拉了回来,女人又停下了,好像小女孩又说什么了,她们在那里真磨叽呀,赶紧走吧!
我回过头就快步离开,省得诱惑我。然而却惊见一张熟悉的脸,正是爸爸!
“走吧,回家。”
说完也不管我,径自走了。我乖乖地跟上,把今晚上走了几十遍的路无比沉重地又走了一遍,抬头去看家里的光,好像在靠近妈妈的背一样。
门开的刹那,妈妈红肿的眼睛让我心隐隐一疼,行为却仍旧表现得十分倔强,她站起来,微笑着说:“没吃饭吧?我给你留着青椒炒肉呢。”
我冷漠的表情软了一下,看见她转过身去厨房给我加热饭菜,又想起了她温暖的背,此时我虽不在她的背上,但我仍然觉得好温暖啊,“妈妈……我……您不要忙了,我……这样吃就行。”自己都觉得死要面子的我真差劲呀,连心里话都说不出。
“没事,冷着吃不好吃,加热一会就好啦。”妈妈回过头来微笑。
我不说话了,看着妈妈忙碌的身影,抬头看了看白色的灯光,今夜,你也好温暖呀……
“妈妈,我错了,再也不会这样了……”心比嘴巴内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