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他们一走进饭馆儿,我就注意到了,因为他们是互相搀扶着进来的。服务员把他们引导到我斜对面儿的一桌儿坐下,然后开始点菜。
在点完菜等着上菜的这段儿空当,他们和几乎所有人一样,掏出手机来消磨时间。
他们看手机的时候眼睛几乎贴到了手机上,随后就是把手机底部凑到耳边听。在手机的角度倾斜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看到手机界面上显示的是一条接一条的语音。他们就那么仔细听着,不时发出特别开心的笑声,然后俩人低语两句,再接着听、接着笑、接着说……
没错儿,这是两位有严重视力障碍的年轻人,只是好像还没到全盲的地步。在这个微凉的深秋晚上,我莫名地被他们的谈笑感染到了。
记得小时候,脑子里刚有残疾人这个概念时(好像那时候还叫“残废人”,后来为了以示尊重,才统一改称“残疾人”),少不了做这种设想:假如自己哪一天不幸残疾了,哪一种残疾最难以接受?想来想去,聋、哑、或是四肢残缺等等,似乎都不如失明痛苦,盲的感觉真是太可怜了。
后来,红极一时的王朔弄过一个不怎么样的电视剧,叫《爱你没商量》,宋丹丹在里面扮演一个双目失明的残疾人,被观众诟病表演太夸张、用力过猛,她不服气地辩解道:把你们的双眼蒙上试试,甭多了,一个小时就连死的心都有了。
今天看到他们俩之前,我竟然想不起来上次见到盲人是什么时候了。有人说到了欧美国家,会感觉人家那里街上的残疾人好像比咱们还多,那是因为人家更崇尚生而平等,助残设施比咱们健全,残疾人也不会以身残为耻,心态更阳光。我哪里也没去过,没有发言权,但他们二位,却真以自带的乐观打动了我。
吃完饭要离开的时候,他们的菜也上得差不多开始吃上了。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我特别留意了一下他们说话的内容,这个时候,这位个子高一些的,正在劝说另一位发挥自己的优势,投身音乐创作。
这擦肩而过的一瞬,让我想起了独自在国外求学音乐的女儿,眼眶不禁一热。
……
很久以前看过一篇小说,名字和作者早就忘了,说的是一个大杂院儿里的老街坊们,每天早上带着各自的家伙事儿奔公园儿,拉二胡的、抖空竹的、写大字的、吊噪子的……甚是安逸。但平日里大家其实各有各的烦恼:上学中的、工作上的、搞对象时的、生老病死里的……和家常里短流言蜚语一交织,少不了磕磕碰碰的不痛快……可当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大家依旧拎上家伙事儿,依旧拉二胡抖空竹写大字吊嗓子……他们甚至都没有电影《立春》里王彩玲那样真切的梦想,但他们又是那样真实地自得其乐,生生不已。
所以,即使全世界都给不了你光亮,只要心里有光明,就没人拦得住你开心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