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故人别后应无恙
腊月里，整个京师都沉浸在肃杀的气氛里，全无过年的热闹喜庆。全城戒严，兵士们来来往往，说是要搜捕国公府的余孽，一时间人心惶惶。
“说到这国公府啊，还真是中了邪了”，茶馆里几个人在小声议论，“早些日子还荣华富贵，怎地说抄家就抄家了呢？”
“可不是么，说是从国公府搜出了私通狄人的证物。”
“还有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其中一个布衣男子故弄玄虚，将声音压了又压，“还搜出了件龙袍！”
其他人都瞪大了双眼，“还有这事儿！”
“我二舅子的姑爷在顺天监当牢头，他说这次国公府案司马将军有大功，说不定圣上会有赏赐呢。”
“哎哟喂，那可就有意思了，那司马将军的夫人正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啧啧啧……”
“这么说，司马将军把自己的老丈人给抓到牢里去啦？”
“够写一部话本子了！”众人哄笑。
众人聊得兴起，全然不觉邻座的黑衣男子几乎要把手里的茶杯捏碎。
一个时辰后，城外十里坡的长亭里出现了一名黑衣男子，他端坐在石椅上，像是在等什么人。
不久，一女子戴着斗篷行色匆匆，顾不得脚下泥泞直奔长亭。黑衣男子见到她，便起身行礼，“小姐”，那男子说着就跪了下去，“墨阳无用，愧对国公嘱托，请小姐责罚！”
女子摘下斗篷，竟是清月。她头上别了朵素色花，俨然在服孝，面色苍白，形容有些憔悴，但仍是清丽容颜，眉宇间的坚韧之气让她越发动人。
“墨阳，大厦将倾，不怪你，起来吧。”她声音轻柔，作势扶了扶墨阳。
墨阳望着自家小姐，从小姐出阁后就再没机会见她，如今她却是清瘦了许多，也稳重不少，全无昔日在国公府的恣意飞扬。
“府里情况如何？”说出这句话时清月几乎要红了眼眶。
墨阳双手成拳，目眦尽裂，一字一句道，“府里现今小姐还能见到的，怕只有墨阳一人而已。”
那日，国公被圣旨召去，皇上假借商谈军务之名，实则将国公软禁起来，随后便派人往国公府搜查，不想竟搜到不少所谓的“罪证”。圣上大怒，便一杯酒赐死了国公。随后，司马云带领一众留云军将国公府围得水泄不通，有如铁桶一般。不管国公府众人如何求情，硬是没放过一个人。那一夜，国公府血流成河，临近的百姓们隔着厚厚的围墙听见里面哀嚎哭声不绝于耳，惨烈异常。那一夜，不论主子还是奴才，在铁剑面前竟都是一样的结局。
待墨阳将事情始末一一告诉给清月，清月生生将手掌掐出血来。竟是司马云！你瞒得我好苦。全城都知是留云军围我国公府，你却在我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将军府那么多下人竟没一个敢告诉我，还是司马将军调教得好！在你心中清月究竟是什么？
“小姐，是墨阳辜负了国公的嘱托，墨阳再无颜面活在这个世上！”说罢，这热血男儿拔起手中的长剑欲自行了断。
“你干什么！”清月大喝，连忙阻止。还算及时，那剑只在墨阳脖颈处划出一道血印子。
“墨阳，你疯了吗？国公府如今就留得你我二人，你竟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清月沉声道，眼中却荡漾着泪水。
原来，那日国公被召进宫去后，墨阳立刻将消息告诉给夫人，只可惜妇人短视，以为墨阳想趁机作乱，又自恃国公开国功臣的身份，以为圣上自有明断，竟睬也不睬，直到留云军来，才悔不当初。一切来得太快，也都太迟了，偌大的国公府只有墨阳一个人逃了出来。
“对了，小姐认识这个吗？” 墨阳定神道，从怀里取出一个令牌。
清月定睛一看，忙问，“你怎会有这个？”
“那日，府里来人搜查时，我正好在书房，便藏到暗道里，只听有人说‘找到了’，待他们走后我便发现这个。”
清月急速回忆一遍，道：“这是定北侯豢养暗卫的令牌，他的暗卫人手一块，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一次同司马云赴陈阁老孙儿百岁宴的路上，碰巧遇到定北侯遭遇刺客，还好他的暗卫及时赶到，才幸免于难。就在那时，清月无意中见到了这块令牌。
话说到这，亭子里的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雪越下越大，几乎遮蔽苍穹，似有席卷四海的气势。
落雪有声，人间无情。
“小姐”，墨阳小心地看着清月，目光却是炽烈的，“不如……你跟墨阳走吧，将军府终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清月闻言猛抬起头看墨阳，一脸震惊，片刻，又放松下来，幽幽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这京师怕是再也待不得了，他们还在找你。”
墨阳看着她，“小姐想让墨阳怎么做？”
清月取出一包金叶子，放在石桌上，“你从小就待在国公府，原以为可以庇护你一辈子，没成想……”清月说到此处不由得潸然泪下，定了定神才道，“这金叶子你拿去，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置点田地，娶妻生子。”说罢沉默了良久，才道：“国公府连累你了，有些事忘了吧。”
“小姐……”明明是墨阳无用，不能保全国公府一二啊！
清月站起身来，背对墨阳，抬头望着似无穷尽的漫漫飞雪，幽幽叹了口气，道：“从今后，你不必再叫我小姐。”说罢，便走出长亭，步入那茫茫大雪中。
墨阳看着她越走越远，欲要追出去，却又颓然作罢。最后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庄重行了一礼。从此，世上再无墨阳，那个与你从小打闹玩耍的墨阳。月儿，保重。
多年后，江湖上一个叫念青的名医崭露头角，江湖传言他有起死回生之能。据说，这位神医平素有个嗜好，爱在雪夜对着月亮饮酒。他的小徒弟偶然听到他醉酒后念出“清月”二字，竟不知何意。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