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回娘家喝侄儿乔迁的喜酒，望着侄儿那幢装饰精致的五层楼，我喜爱的赞叹：真漂亮！

侄儿正站在新居门口接待来客，听到我由衷的赞叹，很无奈的叹息：我头都痛！

我冲侄儿同情的笑笑，他不是无病呻吟，而是真实苦楚的叹息。能不头痛吗？五层楼，外加装修，少说也要三四十万以上。中国的建筑业越来越兴旺，建筑材料飙升，人工飙升，对于一个农村土地里刨食的农民来说，积攒几十万辛苦钱不容易。虽说侄儿这几年也做建筑工，收入高，这钱也是累出来的。其实他不需要建那么高的房子，原来旧宅也有二百多平方米，三层，是他父母出钱建好的楼房，半新不旧，房间七八个足够祖宗三代共住。可不建不行呀，攀比心强烈，左邻右舍都拼命的建房子，七层入层，蹿到半空，你没能力超过别人，但也不至于太落后，不然的话，你太丢脸了，男人嘛！谁不爱面子？谁甘于落后？

侄儿不到四十岁，原来圆圆的红润的脸已经变成巴掌大一块，焦黄脸色泻满了苍桑和苦涩，身子骨精瘦得像条晾衣架。

还有我两个哥哥，房子也建了五层六层，从动土到现在足足花了五六年时间，房子还没有装修好，没法搬进去住。二哥的大儿子快到如立之年有了合适的女朋友因住不了新房子不愿意结婚，愁得我盼孙心切的二嫂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大哥快六十岁的人了，枯干的身子就剩下皮包骨头。大哥这辈子建了两次房子，在旧宅建了二层半，房间多，房子宽敞，两个儿子娶了一个媳妇，现在媳妇又给他添了三个孙子。大哥孙子绕膝，该其乐融融，尽情享受儿女之福。偏偏大哥是个劳碌命，还要为新房子操心，凡事亲力亲为，房子的框架建成了，所有的积蓄也花光了，还借了亲戚一大笔钱。房子装修又要花钱，大哥为这钱又要绞尽脑汁，操心操肺，不知道去哪里弄。两个儿子在广东打工，送回来的钱杯水车薪。

大哥四十岁那年到广东打工，进港资厂做普工，待遇不高又熬夜，遇到赶货通宵是正常的事。为了多赚钱，大哥极少请假回家，大嫂在家里耕田种地照顾三个小孩。夫妻二人聚少离多，几多寂寞，几多辛酸，是旁人无法理解的。大哥一干就是十二年，直到工厂倒闭，大哥不得不回家，从此又过上平凡的农家生活。

大哥操劳一生，命运多舛，在广东回来没几年又患鼻咽癌，靠着顽强的意志从鬼门关里逃回来。大哥苦了一辈子，生病了也不肯静静休息，千方百计想着如何赚钱。

每次回娘家，都看到哥哥他们衣衫陈旧，面容灰败，皱纹像精致的折扇铺满脸面，黑发中夹杂着白丝发。他们很少穿新衣服，一辈子的心血和钱财大多数耗费在建房子上，他们就好像为房子而生，为房子而活，他们建好的房子足够子孙三代都住不完。

我有个堂叔，也就是我父亲的堂弟，长得矮小，生了7个儿女。年轻时为抚育儿女含辛茹苦、呕心沥血。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每天不是与烈日骄阳为伍，就是与风雨同行。养猪、种菜、挖泥、挑粪水淋菜、种稻谷、收豁稻谷，那个年代全部用肩膊和双手完成。当过农民的人就会知道农民的艰辛，每积攒一分钱都包含着汗渍。堂叔临近60岁的时候也倾尽一生的钱财建了漂亮的6层楼房。堂叔命贱，入住新房子三年多就得急病死了。堂叔一辈子吃不好穿不好，有好房子享受的时候却急匆匆的离开人间。

最近我两个妹夫又在建房子，房子够住，他们不满足，最小的妹夫在几年前建好的两层楼房上又加高两层，为两个儿子着想。妹妹因生病去年死了。妹夫之前为妹妹医病欠了一屁股的债，现在又动用大笔钱财建房子。一辈子靠做建筑工做苦力的妹夫小脑袋，小个子。这回看到他更憔悴，皮肤炭黑，活脱脱一个干瘦老头，才五十岁的年龄，苍老如六十岁。令我深深同情他们的时候不禁唏嘘感叹。

二妹夫更凄惨，现在是第二次建房子，花十多万买两分宅基地，打算建两套房，为两个儿子各建一套，为儿子的未来着想。由于手头拮据，又为了省钱，妹夫舍不得把房子承包给建筑商，他自己亲力亲为建房子，只请了两个邻居帮忙。不知道什么原因，喝侄儿喜酒的那天妹妹迟迟不回来，她离侄儿家不远，我打了几次电话催促妹妹才回来。连喝喜酒的心情都没有，妹妹想什么呢？原来妹夫出事了，在侄儿办喜事前一天在建房子的时候从高墙处摔下来，前胸骨断裂，右手骨断裂，肺部渗出血。正在医院抢救。妹妹说，妹夫要再拍片，如果继续渗血，必须动手术。还有请来帮忙的两位邻居也摔伤了，伤势如何，妹妹不说，我也不敢八卦。妹妹小心翼翼的告诉我，叫我保密，连我亲哥都不敢告诉，毕竟在喜事上，不能把悲伤传染给别人。

妹妹刚建房子的时候曾经打电话问我借钱，也打电话问我三哥借钱。因为我和哥哥也不富裕也就没有借钱给她。再说妹夫借有我的钱多年未还。我估计妹妹这次为了建房子也借了不少别人钱。

妹夫这次遭磨难，身体不变残废也不会再拥有健康，他也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有请来帮忙的邻居不知道要赔多少钱，新债未还旧债又添。他们身上负的债，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有能力偿还。妹妹两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吃不得苦。两兄弟也到广东打工了，赚到的钱买名牌手机，昂贵衣服。他们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享受从来没有为家庭着想，从来不给父母一分钱。

天气寒冷，妹妹穿着二十年前我送给她的发白的衣服，袜子不穿，只穿毛线织成的拖鞋，鞋子还是她女儿织的。

干嘛不穿鞋子？我心疼妹妹，关切的问。

没鞋穿，衣服还是你以前送我的。妹妹淡淡的说。

你呀你！我很生气的指责妹妹，你就作贱自己吧！买宅基地舍得花钱，建房子舍得花钱，却舍不得几十元钱买双鞋子，宁愿让自己冻着、冷着。如果不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我真怀疑她是脑残、弱智。

大哥带我观看他新建的楼房，眉宇神韵充满了骄傲和快乐。

有句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我这些外表风光的亲戚就是甘心情愿为儿孙做牛马。

心疼妹妹，回家之后，我即时买了一件厚棉衫，一双布鞋，用快递寄给妹妹。广西虽然寒冷时间短，一旦冻起来，也会把人冻得手指僵硬。我欣慰的想，不管怎么样，有我送给妹妹的棉衫和鞋子，妹妹不会冻着，这些是我唯一给予妹妹的温暖。

在我的亲戚中，我是最贫穷的人。我这辈子没钱建房子，我现在住的房子只有两房一厅。住在狭窄干净的房子里，我很满足，很开心，每天笑语嫣然，幸福从容。我不羡慕别人有多高多大的房子，我只求有一片遮荫的地方，有一个属于家的温馨，我就足唉！

你呀！还像从前一样年轻，一点都没变，几乎所有的亲戚都是这样赞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