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那几年 02

第一章  人生不易

庸图下了火车,肚子饿得直叫唤。

他头一次坐火车,对他来说,路上见到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

枉死城可没有凡间有意思,只能看见雾蒙蒙的天,雾蒙蒙的建筑,还有每个人同样雾蒙蒙的脸。

外面下了雨,水滴打在车窗上,他看着水迹在玻璃窗上滑来滑去的样子,有些失神。

地府发的装备里没有伞,他顶着雨走出了火车站。

天阴沉沉的,外面灯火通明。

他看了好一阵,直到身上的衣服湿透,庸图才想起来避雨的事。

他着实有些不习惯,孤魂野鬼做久了,倒是忘了活着要干什么。

庸图的肚子叫得很大声了,地府给他安排的据点还有很远,他只能在附近找点吃的。

看着四周的人流攒动,他自觉不想加入其中,寻了个僻静一点的方向,慢悠悠地往那走。

路上行人都奇怪地看着这个被雨淋透的青年,望着他挺拔的背影。

雨渐渐地歇了,庸图的脚步还没有停下。

尽管路上各式招牌打得亮堂,客人也不算太多,但还是无法勾起他的食欲。

他闻到了一股神秘的味道,带着火热与诱惑的气息钻进他的鼻腔,侵入庸图的味蕾。

他顺着味道找过去,看到一个烧烤摊。

因为天色已晚,而且在下雨,只有两个醉汉踉踉跄跄地互相搀扶站起,准备走人。

摊主是个光头,满脸横肉,此时正在和颜悦色地给他俩结账。

庸图走了过去,摊主忙完了手里的活,张嘴招呼他:“誒,小兄弟,来点啥?”

他下意识地想要拱手,却突然记起来现在不是他那时候了,只好顺势往那堆生肉海鲜蔬菜里指了一下,他也不管认不认识,反正搁在桌上的就能吃。

“这些我全都要了。”

“誒,好嘞!”

光头壮汉应了一声,然后十分夸张地反应过来:“嚯,这么多,你一个人吃得下吗?小兄弟。”

他端起来被码得堆好高的菜盘子,估摸着要有个五六斤的样子。

庸图点头,老板也不说什么了。

他走进烧烤摊支起来的大帐篷里面,看见摊子对面蹲着一个穿工装夹克的身影,旁边摆了几打啤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庸图想了一下,朝老板问道:“店家,你这里有酒吗?”

摊主忙着手里的活,头也不回地答道:“今天本来以为下雨天没什么人来,就只提了两箱啤酒来,没想到快收摊的时候来了两个山东的小伙子,愣是一个人干完了一箱。”

他朝庸图努嘴,示意他看向已经走远的两个摇摇晃晃的背影。

“所以,今天是没有酒了,不过我这里还有一瓶椰奶,你要不要?”

庸图接过老板抛给他的椰奶,上面满满当当的文字让他眼花缭乱,他眯着眼睛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

首先烤好的是羊肉串,摆的整整齐齐地被放到盘子上,估摸要有个五六十串。

上面洒了孜然和一点辣椒粉,他抓起三串横在嘴里面,轻轻咬着嫩肉,然后一捋,羊肉和酱汁的味道把牙齿和舌头包裹着,鲜咸的汁水浸润了整个口腔。

只是稍微地咀嚼一下,喉咙里就温热了起来,咽下的时候,胃里也升起了暖流。

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菜式,感动得想要流泪,却还是矜持地抬头,让雾气在眼眶里打转。

说实话,一瓶奶确实不够他喝,于是庸图把注意打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他端起盘子,提前结了账,踱步到烧烤摊对面的工装男人那。

“嘿,兄弟。”

他朝那人招呼了一声,男人抬头看见庸图,没说一句话,只是往旁边挪了一下。

庸图就当是人家给自己留了个空位,也不客气,把羊肉串摆在两人中间的一打啤酒上。

那人自顾自拿了根羊肉串,他也开了罐啤酒,小口抿着。

两人静静地不说话,老板时不时把烤好的串送过来,这夜色正浓,雨丝点点的晚上,竟然有些惬意。

地上散着易拉罐和签子,想必第二天的环卫工人定会怒不可遏。

“谢谢你了。”那个人开了口,听声音感觉很年轻,他抬起头,露出布满烧伤的脸,扯了下嘴角,眼睛里像是进了碎星,亮亮的:“你……有兴趣听我的故事吗?”

“说啊。”庸图吃得很开心,正兴致盎然地把易拉罐摆整齐,往罐口里塞竹签,一个罐子塞十根。

那个人也跟着塞,像是找到好玩具的小孩子。

他低声地说着,风声快要盖住了他的声音。

“我姓易,就是色戒里面那个易先生的易,你知道吧。”

“嗯。”庸图完全不知道啥是色戒。

“我爸是个哑巴,我妈在生我的时候大出血,还没熬过一天就死了,临走前还给我取了名字。”

他手里攥着的竹签往外面撇了一下,语气带笑:“我叫易生,是生命的那个生,我妈大概是想让我活的很容易,不要像他们那样一辈子为了温饱到处跑。

这些是我爸跟我说的,在我识字之后,他把这些事写下来给我看,我记得很深刻。”

那烧烤摊的老板把最后几盘烤茄子带了过来,还送了六串鸡皮。

易生用筷子夹了点茄子放碗里面,上面还带着烤得金黄的鸡蛋,颤巍巍地摇。

他吹了口气,用牙咬着一块茄子下来,慢慢嚼着,然后把碗放下,继续讲。

“我也确实没辜负我妈的期望,从小学到初中,我都是年级里名列前茅的尖子,我爸对我也很放心,买了个三轮车,在外面摆小吃摊,从早忙到晚上,有时候我还会去帮他吆喝。

然后啊,有天晚上,我爸收摊的时候,被群小混混拦住了,不知怎么的就被打了一顿,还被抢了钱,说是收保护费。

我爸回来之后,一身都是伤啊,血都把衣服染红了,我要带他去报警,他不肯,我要带他去医院,他也不去。

我知道为什么,家里没钱,他怕花钱。

他当时把来龙去脉写给我看的时候,哭得像个孩子……”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细碎,光头摊主在旁边蹲着,眼眶通红,有点情不自禁的感觉。

庸图把嘴里的鸡皮咽下去,又开了罐啤酒。

“我当然受不了这个,我报警了,然后带他去医院检查,我爸被他们打得脑震荡,背上和头上都有伤口。

警察来了,我就事情经过跟他们说,还不到一天时间,他们就抓到打我爸那伙人了,拘留的拘留,坐牢的坐牢,还赔了我爸五千块钱。”

“在那之后,我就不让我爸出去摆摊了,因为他年龄大,而且又有伤,出去多危险啊。

我让我爸把楼下一个店面租了,花了快一万块钱把方方面面给打理好了,开了家小小的面馆。”

“挺好的对吧。”

他把头抬起来,庸图看见易生带着狰狞伤疤的脸上满是泪水。

“一切都很顺利地变好,我即将迎来高考,我爸的生意也起来了,我们这个家就要变好了,就像我妈对我的期望那样,我会活得很容易,带着我爸一起,我们都能好好地活着……”

“然后,我爸就出了车祸,这一次他没能把事情写给我看,他死了,我亲眼看着他被撞到天上,摔了下来,淌了好多血。”

“他是在我面前被撞的,我看见那个混混在车里朝我笑……”

“他被判刑了,死刑,审判结束的时候,他还在朝我笑……”

“我知道杀人犯不止他一个,我知道……那个混混是出了名的败类,只要钱给的够多,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易生眼神空洞,旁边的光头摊主义愤填膺:“这他妈都是些什么败类,千刀万剐都是轻的吧。”

他笑了出来,点点头:“对,所以我去找他们报仇了,我拿刀杀了两个人,就被他们抓住了,用铁链绑在树上,全身都浇了汽油。”

他顿了顿,表情复杂:“他们点了火,朝我的身上扔,汽油一下子就燃着了,我被捆住动不了,然后被活活烧死……他们还在笑……”

男人语气凉凉的,一边站着的摊主浑身一哆嗦,感觉有股寒气直冲天灵盖,刚刚风太大,易生后面的话只有庸图一个人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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