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有很多次的离别,最痛的莫过于阴阳两隔。
我亲爱的爸爸于2024年4月24日离开了我们,享年八十岁。
爸爸是前一年十月底查出肝癌的,当时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像个疯子一样拿着爸爸的片子在医院里找医生看,还让兰州的专家看,不知道眼泪都流掉了多少?却还要在爸爸和妈妈跟前假装没事。我都不敢想,他的病情要是发展到后期,他疼得忍不住了我该怎么办?我实在是不忍心让他受那么多的罪。
当时肿瘤比较大,岁数又大,身体条件已不适合手术了,所以在医生的建议下,我们选择了介入栓塞化疗,术后效果还不错,间隔一月,又做了第二个疗程,本来计划三月份复查的,但是他开始每天午后低烧,想带他去医院检查,他不想去,我就在家给抽血,去医院化验,血象有点高,医生建议先服用抗生素,在这期间多次和他商量去医院复查都不同意,最后请哥哥来劝他,哥哥实际是我的姐夫,他和姐姐认识的时候我就一直叫哥哥,后来他俩结婚了,我却改不了口了,就这样叫吧,更像一家人。爸爸平时比较听哥哥的建议,哥哥来劝他,他果然同意了。做好了准备工作,第二天就住院了。
住院后复查的结果让我崩溃,肝癌肺转移,腹膜转移,腹水,胸水,没想到进展的这么快,看来是我想的太乐观了,因为前一次住院的时候,韩大夫对治疗的结果很满意,而且还给我讲了他们科一个老人家也80岁了,虽然是肝癌,但是每年做两三次介入栓塞化疗,现在都好多年过去了,效果还不错,而且他说老年人的新陈代谢慢,肿瘤发展的也会慢一些,这样看来,爸爸不太幸运。他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还是每天低热,用药都不能控制,住了17天,在医院的最后两天他突然不烧了,医生也建议回家休养,然后办理了出院。
出院的当天他还挺精神,要求我们扶他过去,做到餐桌前和我们一起吃饭,午休后还下床在他心爱的躺椅上做了好长时间,我下班陪他说了会话,看他累了,就让他先去睡了,妈妈也让我们回家休息一下,看到爸爸状态不错,我还挺高兴,至少那一瞬间觉得他不会很快离开我们。因为住院这十几天,我每天都在不安中度过。
凌晨五点我醒了,被梦惊醒,梦见爸爸又发烧了,起床去了趟卫生间,整理了一下思绪,想着是自己过度紧张了,电话突然想起,妈妈的电话,不是突发情况,这个点妈妈是不会打电话的。慌乱的接起电话,妈妈焦急的说爸爸叫不醒来,还发烧了。不好的预告席卷而来。一边指导妈妈简单检查了一下爸爸,一边慌忙起床,就去了家里。
在耳边呼唤她,他勉强睁开了眼睛,我说爸爸你不舒服我们就去医院吧,他说去那干嘛,明显是不愿意去,和妈妈商量,考虑到爸爸是不想去医院折腾,那就先在家观察吧。这一天他就是在嗜睡中度过,吃的也很少,只能喝点清的了。
晚上他突然清醒了,也不烧了,和我们说了一些话,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会说让我们把妈妈管好,还说要少说多做,少管闲事。糊涂时会说,妈妈会活到111,让他好好活,还会说他是神仙,有些话不能说。
我趴在爸爸枕边,握着他的手,爸爸说把你的鼻窦炎好好治治,我说这会了,你还操我的心,你把你的身体操心缓好。爸爸说这辈子你的心没少操。我一下绷不住了,以前的一幕一慕浮现在眼前。
爸爸不苟言笑,不擅表达,却对我和姐姐倾注了全部的爱。
我出生的时候爸爸刚从部队转业回来,那时姐姐已经五岁了。对于我这个二宝的到来,他也是欣喜若狂。
常听姐姐说:你小的时候,爸爸一到晚上就怀里抱着你,一边看书或读报纸。怎么听出来的是满满的醋意呢?
不过自打我记事起,爸爸给我的都是满满的爱。
我上幼儿园时,姐姐上小学,每日清晨爸爸会用他的大横梁自行车,前面坐着我,后面坐着姐姐送我们去学校。
爸爸加班的时候会带我去单位上,他忙他的,给我纸笔自由涂鸦。我抬头看他时,他会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
假期的时候我和妈妈、姐姐在家,妈妈是老师,也有两个假期。每次会在爸爸快下班时,姐姐把我藏起来,回来让爸爸找我。那种复杂的心情现在想起来真是好笑,那可能是那个年龄才有的单纯吧!爸爸找不到我,我会很着急,故意弄点响动让他听见。他找到我时,我又会有点失望,想着下次藏个好地方。
小时候周末只有一天,每次周末时,妈妈会在家洗衣服,打扫房间。我们姐俩换上干净的衣服,就会被爸爸牵着手去郊外玩耍。那时的酒泉城好小啊!出了家门过一条马路就看到农田了。
姐姐打小喜欢干净,只是在小路上玩耍。我就不一样了,调皮又好动。最喜欢那个水渠了,有一段落差,我把它叫瀑布。脱了鞋子去玩水,被溅的一身泥水才开心。爸爸只是在旁边看着,笑着,一点都不生气。
我的同学们都很害怕我爸爸,是因为他是军人出身,比较严肃,只有我知道他威严背后的温柔。
小学时候爸爸经常出差,一去就是半个月,每到夜深人静时,我就开始想他,躲在被子里独自哭泣,姐姐听到了就会哄我,可是我会越伤心,直到 哭累了睡着了。
爸爸喜欢看书,家里历史书籍有很多,我虽然不喜欢这类书籍,但是在他的引导下也读了一些。爸爸还喜欢练字,有时间也会给我们教。
爸爸为人正直,待人友善。说 的很少,做的很好。
还记得有一年,酒泉下暴雨,那时候的排水系统都不是很好。我们院子的小巷子又是比较低的地带,所以积了深深的水到膝盖部位,大半夜的爸爸和男邻居们挽起裤腿,穿着雨衣去排水,整整干了一夜。
上卫校时,酒泉交通还不方便,爸爸就用他的大横梁自行车带我上学下学,那时候一周只休一天,学校伙食也不好,每周三,爸爸还会做好了饭给我送来,他说是改善生活,那是我们宿舍最开心的时候,大家伙都可以改善了。
小时候的事情一想起来就停不下来,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清晰的在我眼前闪过。曾经那个高大伟岸、走路生风的爸爸,现在就瘦弱的躺在我面前。
看他很累了,让他休息一下,他轻轻点头,这一夜还都平稳。
早晨醒来,还吃了早点,牛奶泡白水饼,时睡时醒,九点多突然要找两个女婿,我们赶快让来.爸爸说让哥哥家里大事上多担着些,让小崔照顾好我们。
我好害怕,要失去爸爸的恐惧向我袭来,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人在弥留之际给家人们交代后事吗?
晚上大叔来看爸爸,他还和大叔说了好一会话,询问墓地的事,听大叔说都安顿好了,才放心。大叔说,老哥,你好好缓,等天热些了,我开车把你拉过去看看,爸爸点点头,说,你办事我放心。
后面几天他就很少再说话了,清醒的时候也很少了,吃的也越来越少了,总之状态一天不如一天。肚子胀的厉害,也没解大便,我和爸爸商量,给他塞了开塞露,也不排,我说我给你掏一下吧,是不是头子太干了,你没劲拉,爸爸同意了。但是也没掏出来,因为指头进去也不干,怕他难受,只能做罢。过了两小时我们闻着有味道,取开一看,排了,他也舒服了。但这之后的几天,似乎属于失禁状态了,一直在拉,每天有四五次。
爸爸每天吃的越来越少,每天只能喝一点米糊菜糊牛奶,而且只能用吸管吸着,到最后两天的时候用吸管也吸不动了,我就找了两个注射器,用注射器给他往嘴里喂,喂一点,让他咽一点,但是每次吃的已经很少很少了。
妈妈整天就是么眼泪,他也是预感到了什么,可是这个时候我们都是这么无能为力,我也很矛盾,作为护士我知道,这会儿要想维持生命就必须补充能量,但是这种情况只能下胃管或者输液,但这样无疑让爸爸会受很多罪,就算勉强维持几天,却增加了他的痛苦,又是我,这个女儿不愿意看到的。
我有时在想,在最后,不送去医院,这个决定到底做的对不对,我们把爸爸的意思理解的对不对?现在想来,爸爸没有瘦太多的罪,最后也没有太疼痛,这是唯一值得安慰的。
爸爸走的前一天,我本来还在上班,妈妈一个人在家,可能是实在太担心了,给我打电话说爸爸,状态不好,好不容易等到下班,我冲回家,爸爸一早晨只喝很少的水,也没怎么吃,我想这样留妈妈一个人在家是不行的,爸爸已经没有力气抬自己的屁股,协助妈妈换尿不湿了,我说要不我就请公休假在家伺候爸爸吧,然后和主任商量,在这个特殊情况下,大家都是理解的,我顺利的请了公休假,是想的在好好伺候爸爸一段时间。
当天早晨我起来,妈妈说五点多爸爸就醒了,问他喝不喝水,他点点头,又给爸爸煮了牛奶,喝了牛奶喝了水,妈妈说你爸昨晚手一直在边上放着,我就握着他的手睡了一晚上。可是爸爸再没有睁眼睛,也不吃不喝,我11点钟还出去给他买了一趟尿不湿和护垫,中午的时候依旧是不睁眼睛,不吃不喝,叫起来也不答应,呼吸已经有点费力了,手脚已经有点凉了,我把他的头偏向一边,呼吸稍微好一点,过了一阵手也有温度了,我们就这样守着。
下午五点,儿子从南京赶回来看姥爷,这个时候爸爸已经很不好了,拉着儿子的手,来到爸爸的床边,他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他跪在姥爷的床边,握着姥爷的手,说姥爷,你虽然不睁眼睛,但是我知道你听得见,我就说着你听着,后来坐到了爸爸的床边上,另一边是姥姥,他们就这样聊着天,期间爸爸还睁眼看了他一眼。这是他最后一次睁眼了。六点多我们做饭,准备早一点吃饭,我一边做饭,一边心慌,给他们都下好面,我让他们去吃,我说我陪着。
我和姐姐就这样,一左一右拉着爸爸的手,爸爸的呼吸已经很费力很费力了,就是我们学习时说的临终之前的叹息样呼吸,六点四十的时候爸爸咳嗽了一声,就慢慢停止了呼吸。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没有痛苦的离开。试想他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应该是没有病痛了。
这篇悼念爸爸的文章,我陆陆续续写了很长,也在慢慢的回忆过往,有开心的有痛苦的,人生不就是这样吗?每次拿起来想要写的时候,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每次也都是在心痛中暂时搁下,实在是写不下去了,今天咬咬牙,终于把它做了结尾。
今天是爸爸去世的第二个父亲节,以此悼念我最亲爱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