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孽浮

陈寒因羿凡的邮件和信息而方寸大乱。在机房内失控落泪之际，有人送上纸巾拭泪，抬头时发现竟然又是晋冰。

晋冰戏谑的看着溃败的陈寒。陈寒方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有多失控。恢复常态的陈寒回了晋冰一记冷眼，失魂落魄地收拾东西提前退离机房。

回到宿舍后的陈寒放下床帘躲入小窝蜷成一团。她终于明白一直以来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心理建设，也低估了羿凡对她人生的影响。

这一刻，所有长久以来的、她自以为的刚强被羿凡几句话语和几封邮件击得溃不成军。

之后陈寒整日没有出门。就那样独自一人静静蜷缩着。舍友们看出她的异常，无人敢出言相劝。她们目睹她这一段的种种崩溃，知道此时的她需要的是安静疗伤。

因着无法释怀的情绪，陈寒在毕业前最后一学期的最后一次、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次专业西文考试中表现得一塌糊涂。考完试后的陈寒更是意冷心灰。这一场考试的通过证书是应届毕业生能否留在市区的重要一环。看来在地级市寻一份现世安稳的可能已被自己封死。

陈寒开始调整简历，准备压低门槛往县级对口单位投递简历。并参加了三月里最大的、全省规模的春城对口单位专场招聘会。

这一场招聘会，彻底瓦解了陈寒残存的自我认同和自信。经历情感变故后的陈寒只想回到故园亲人身边寻一方避难所偷偷疗伤。

和羿凡的过往自然是不敢和故园任何亲人提起的。命途多舛的父亲多年来对她寄予厚望。她又如何能将这不能见光的情感摊开于父亲眼前令一向好强好面的父亲无法自处？

陈寒在专场招聘会上专寻故园对口单位投送个人简历。然而地州一般本科院校的资质让她受尽冷眼。眼见求职大军中挂靠重点院校的民办院校学生因着有一纸一本院校挂名的毕业证书与故园对口用人单位现场签订协议，（而这样的挂靠学校，其实正是多年之后人们口中的三本民办院校。当年因着家庭经济因素，此类学校是陈寒报考时的禁忌。）如此打击再次令陈寒心中一片灰凉。

高中时代严重偏科以至于沦落至地州普通院校的代价至此方现端倪。况且故园对口单位对于地州院校毕业生报考的第一条硬性要求便是毕业前最后一次的西文专业等级考试过级资质。且必须等待至七月还乡统一安排招考后方能决定去留。

故园属于春省经济文化都较为发达的地州。由于大中专院校的全国扩招，类如陈寒这样拥有普高教育准备阶段师资的人一毕业就迎来了就业春天。大量地方高中都有人才引进需求。

然而想回的地方回不了，若真等到七月还乡参加统招，陈寒却反而没了胜算。三月间的招考，用人单位对应聘人员的择录方式是测试本专业能力，而七月统招测试的却是空泛的教育学理论。这一块恰好是陈寒欠缺的东西。陈寒明白自己的劣势所在，也明白回乡待考就意味着回乡只能回到偏远山乡。这让彼时心高气傲的她无法接受。

这般现实的打击更是让陈寒失去了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罢了，且看目前有多少对口用人单位能接收并给予类如她这样的求职者与重点院校毕业生同等竞争平台的机会吧！在她的内心，同是吃财政工资，地域差异应该不影响日后所得。

然而彼时年少的陈寒何曾懂得世间的一切早已在暗中标明价码。压低的进人标准背后必然有其背后深层的缘由。彼时陈寒的一个决定，多年之后她才懂得亦为自己的未来人生留足隐患。

因着大量人才空缺，虽是一般院校毕业生，陈寒大学期间的优秀履历还是让不少地方用人单位向其伸出了橄榄枝。最近的一个地方招考机会就在一天后。寄居于春城朋友住处的陈寒不愿意太多耽搁，查询后发现这一地方离春城距离不远，而且行政区划属于大学所在地。出于对母校的情感，更是从心中为这地方加分不少。

精心准备好的陈寒意料之中在这次地方招考中脱颖而出，顺利签订合约。而当地的广阔校园和校园文化底蕴以及幽美的环境也让陈寒心定。毕竟也是一所有着近八十年历史的老校，陈寒觉得一切顺遂，遂觉意足。却丝毫未将这个县城周围的贫瘠景象当做一回事来看待。

返校路途开始陈寒才对自己的仓促决定生出一丝悔意。北上求职路自学校所在州府出发至春城是全程高速。再由春城转车至工作签订地走二级公路虽弯道甚多至春城也不过两个小时车程。且据用人单位所言正预备修建高速，故而陈寒乐观估计了工作签订地的未来发展。

返程路上令人心悸的路况和长达五个小时的车程和途中所见的萧索景象与故园一派生机形成的对比让陈寒内心多了诸多不安。细算车程，若定于此地，返程回乡单边路程便将近十个小时的路程。如此往返奔波，故园双亲若有任何问题将是极大麻烦。

返校后依然有多所地方高中电话通知陈寒去试讲。同学中也有不少人手握多份协议等待权衡后最后决断。陈寒思虑简单，加之自幼有父亲耳提面命为人应重诚信名声，是以即便从小性格跳脱，很多东西早已在无意识间刻入骨髓。

如果毁约重觅工作，将面临5000元的毁约赔偿。对于出身寒门的陈寒而言，是一笔无法逾越的鸿沟。“且如此吧！”心中告诉自己。

之后的陈寒在渐次平静下来后无风浪起伏地继续毕业前的最后大学时光。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毕业季。同学好友间时有小聚，无他。毕业后陈寒先行返乡与父母姐妹重聚。并开始准备就业不提。

转眼到了八月。又是一个沉闷而容易让人迷乱的时节。按照协议陈寒应该返回单位报道并进行岗前培训。

这一日陈寒带着行李经历五个小时的奔波来到大学所在城市转车准备前往岗位所在县份。买好车票安放好行李后上车找到座位后坐定。县份偏远于一隅班次不多，车上座位很快坐满。只余陈寒身边座位依旧空空。车辆行将发车之际匆匆有人赶来。此人一上车陈寒就呆愣了：又是那张让她总觉不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