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推开窗,一股携着清雪味儿的风扑面而来。阳光明媚晒得窗里的植物昏昏欲睡,这一股清风激得米不由抬头望远处,远处的屋顶有安静的雪。屋顶的背面是远山,夏天是黛色的屏围,冬天则是一条冷静的银蛇。
那年的山也是围成了一道屏障,山顶积着白雪。山脚下,水草肥美,羊群像小溪一样在平坦的草地上随意流淌着。米从离家不远的湖里汲来一桶水,熟练地打上酥油茶。天色微暗,夕阳像一个巨大的荞饼,温暖而沉甸甸地往下坠,空气变得像薄荷一样凉。米最喜欢这个时候,因为她的丈夫阿中很快会赶着羊群回来了。
热腾腾的火烧起来,照得木屋里暖洋洋的,火光中阿中的脸色却不太好。今天放羊时碰上邻居阿金了,消息灵通的阿金说山那边的村子进来了一支军队,杀了牛羊,擄走了全村的男人。那女人和孩子呢?米担心地问。死的死,散的散。
夜,深沉而无眠。米坐在门前的木条上,望着远处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湖的边上是一排排耸立小树林,再远处是绵绵的远山,山顶的白雪安静地反射这白色的月光。她多么爱这片草地这片湖水呀,这是她美丽的家,她和深爱的丈夫在这里生活得清贫而快乐。
第二天清晨,阿中像往常一样赶着羊群出发了。米的心里泛起阵阵担忧。不去可以吗?不行啊,羊会饿着的,没事我会回来的。阿中摸摸米的头,走了。
当米纺好麻线,洗完衣服,煎好玉米饼,打好了酥油茶,夕阳西下,阿中没回来。她坐到门口的木条上,等到半夜,只看见平坦的草地上阵阵风吹过。
天亮了,阿金踉踉跄跄地跑到米的门前,发现米已经闭上了双眼,浑身冰冷。
阿金葬了米,一把火点着了木屋。等火光变成灰烬时,阿金转身走了。
第二年雨季来临的时候,米家原来的位置上,芳草萋萋。
若干年后,米在一个冬日的午后,推开窗,闻到带清雪味儿的风,看到远处安静的雪山。脑海里突然浮现这样的情境。前世?今生?轮回不止纠缠不清。要不,怎么会想到那雪山下,草原上,阳光里,阿中一直低头对她暖暖地笑着。挥之不去。
人总会带着累世的痕迹。米想了想,也就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