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半惊魂
一缕和煦的阳光穿透帐篷的缝隙,落在了张昊天的脸颊,荒芜的野外鸟鸣迭起,轻风吹拂着蒿草,沙沙作响,广袤的大地重获生机。
张昊天从睡梦中醒来,拉开帐篷的锁链,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不由得回想起昨夜那个诡谲的梦境。
天机老人再次莅临,绝非偶然,张昊天越想越觉着不对劲,先是在手游中暗示沈傲霜的去处,将自己哄骗到这荒郊野岭,然后再托梦语带玄机,这不是处心积虑地设彀藏阄,插圈弄套,还能有何解释?
张昊天想到此处,抬眼四望,除了满目疮痍的庙宇废墟,便是绵延无尽的山峦和迎风摇摆的野草,阒无人迹,空谷清幽,手机照旧没有一点信号,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还在坚守着心头的那份执念。
尽管张昊天还没识破天机老人诡秘莫测的意图,但在心中早已有了戒备,刻意把脸扭向梅溪,不去观望天机老人指点的方位,以免再次钻进他的圈套。
理智永远不是好奇心的对手,当他草草地对付完早饭,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瞅兰若寺后的悬崖峭壁,双腿更是不听使唤,也没顾着收拾好行囊,就不由自主地赶往了后山。
山路陡峭,乱石丛生,张昊天费了好大的劲,才攀爬到半山腰,猛然抬头去瞧,竟发现在头顶的石壁之间,暗藏着一尊宽袍大袖的陈年石佛,嘴角上扬,面露微笑,目光慈祥,栩栩如生,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看。
这尊历经沧桑的佛像,着实把张昊天吓了一跳。张昊天顿时惊愕失措,就觉得手脚发麻,瞬间失去了力道,整个身体像被风灌满的口袋,摇摇坠落,直奔山底的万丈深渊。
眼瞅着张昊天即将跌落谷底,摔个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尊石佛却笑盈盈地伸出手臂,从脚下捞起,将张昊天稳稳地托在了掌心之中。
万念俱灰的张昊天与死神擦肩而过,心有余悸地抹了把额际的冷汗,双掌合十,冲着石佛虔诚的念道:“感谢我佛慈悲为怀,救我性命,如今只愿皈依我佛,多行善事,以报再生之恩。”
“阿弥陀佛,普度众生,乃我佛根本,无需言谢,善哉,善哉。”石佛将手掌送到眼前,慈眉善目地瞧着张昊天,口诵佛号,石雕的嘴巴一张一合。
张昊天稍稍稳了稳心神,就张口埋怨说:“全怪那个多事的老头,把我诓到这个荒芜人烟的破地方,还说能找到沈傲霜,差点丢掉了性命不说,就连回家都是个难事了。”
“莫要口出妄语,尔等可知此地有何妙处,竟说是个破地方?”石佛微微笑着,温和地问道。
张昊天茫然地摇摇头,嘴里嗫嚅着:“弟子一无所知,还求我佛明示。”
“兰若佛寺,三界交汇,元神护佑,通天达地,法力无边,熔古铄今。”石佛声若洪钟,朗朗而言,震彻山谷。
“这么厉害啊,可与我的霜儿有啥关系?”张昊天听得似懂非懂,虽然石佛把此地说得很牛,但心里仍旧挂念着沈傲霜,便急忙张口反问道。
石佛却收敛了笑容,面色肃然地问道:“阿弥陀佛,天地大义与儿女私情,不知尔等如何来选?”
张昊天沉思了一会,却也没个准主意,便低声答道:“弟子也说不好。”
“因果循环,无尽无休,天道轮回,有善有恶,尔等机缘至此,焉能心存旁骛,德泽前世,才可福披今生,若想寻得沈傲霜,尔等尚须前往幻界走一遭啊,待到功德圆满,一切皆都水到渠成,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石佛昂首远望,双眸深邃,单手竖在胸前,字正腔圆地念道。
张昊天皱了皱眉头,轻声叨咕着:“又是幻界,难道这尊石佛和天机老人是一伙的,总是不厌其烦地提到幻界,这与沈傲霜也不挨着啊?”
“尔等莫急,既来之,则安之,你且抬眼来瞧。”石佛说着,便张开石嘴,没等张昊天仔细去看,便随着一股强大的吸力,钻进了石佛的肚子里。
张昊天刹那间陷入无边的黑暗之内,矢口嚎叫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弟子有何过错,却要遭受此等惩罚?”
石佛再无回应,张昊天不想坐以待毙,只好抬起双臂,在黑漆漆地石佛肚子里往前摸索着,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少步,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水声,悦耳动听,似乎有条涓涓溪流,舒缓地流淌着,张昊天心中燃起了希望,脚步也快了许多。
脚下的路面越来越泥泞,张昊天顺着水声而去,往前走了不足十步的光景,却猛地撞到了坚硬的石壁之上,再也无路可进了。
张昊天在暗中摸索着挡住去处的墙壁,竟觉察到有一条缝隙,从上到下,伸展开来,便把双手摊开,用力一推,哪想到石门洞开,外面的世界豁然开朗,万道阳光倾泻而下,洒满了张昊天的周身。
张昊天心情愉悦地闪身而出,回眸再去瞧看,身后竟然还是石佛的那张嘴巴,只不过佛像的面貌和衣装焕然一新,像是刚刚被人细心雕凿过,整饬了一番。
而更让张昊天惊奇的是,虽说眼前的景致与来时大致相同,却有一座宏伟的寺庙傍山而建,寺中楼阁林立,高大巍峨,绿瓦黄墙,蔚为壮观,远处的梅溪潺潺作响,从寺前蜿蜒而过。
张昊天喜出望外,脱口叫道:“还好,他们没骗我,这里就应该是他们口中的兰若寺了,那我的霜儿很快就要出现喽。”
绕到了寺前,张昊天抬眼去望山门前的匾额,果然书写着兰若寺三个梅花篆字,两扇巨幅的红漆大门紧紧闭合,院前冷落,门可罗雀,既不见迎客僧笑面相候,也没有香客拜山祈福,好似这座庙宇与世间隔绝,香火早已凋敝。
张昊天心存疑问,犹疑着推开尘封日久的山门,寺内竟是杂草丛生,景物萧条,俨然看不到僧侣活动的痕迹,而那几根随处散落的白骨,更让他心生寒意,不能自持。
张昊天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然是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拾阶而上,心里念叨着,哪怕遇到几只飞禽走兽,也算是个活物,总比这瘆人的寂寥要好些。
正对着山门的天王殿,门板不知所踪,弥勒菩萨居中而坐,笑逐颜开,四大天王怒目而视,蛛丝绕梁,尘土覆地,看样子这座寺庙已经荒废多时,罕有人至了。
念及刚刚被石佛救起,张昊天毕恭毕敬地拜了几拜,才转身来到了大雄宝殿,只见佛祖高坐莲花宝座,结跏跌坐,左边是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琉璃光佛,左手持钵,右手持药丸,右边是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双手叠置足上,掌中有一莲台,用以接引众生。文殊菩萨、普贤菩萨、日光菩萨、月光菩萨、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或立或坐,伴在三世佛的左右,大殿两侧供奉着十八罗汉。
张昊天赶忙整理衣袖,心虔志诚地跪伏在地,乞求佛祖保佑他顺利找到沈傲霜,以期夫妻双双把家还。
行过佛礼,张昊天举目去瞧佛祖的反应,心中期待着佛祖能给他些指引,当他把目光落在了佛祖双眉之间,却暗自吃着惊。据他所知,佛祖眉心之间,镶嵌着一颗白毫相珠,清净柔软,如兜罗绵,右旋宛转,常放光明,而今却只留下一个孔洞,赫然凹现,似乎在诉说着不堪回首的过往之事。
默立稍许,张昊天骤然想起天机老人曾托梦说过,盘古神力所化的元神珠惨遭失窃,莫非那颗元神珠就嵌在了佛祖的眉心之内?
想到这里,张昊天哑然失笑,心说,这座寺庙没落多年,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就算是佛像上有啥宝贝,哪来的盗贼来偷,也许是年久失修,自然脱落了而已。
捋顺了头绪,张昊天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再看这庙宇空空荡荡,人迹渺无,沈傲霜断不会在此停留,接下来的寻她之旅,必定任重而道远,便不敢再耽搁时间,赶紧跑到梅溪旁,找些可吃的东西,先把肚子填饱再作计较。
好在水中游鱼斑斑,张昊天折了根粗树枝,将一端磨尖,而后脱掉鞋袜,趟进河中,举着自制的木鱼叉,静等着鱼儿迎面而来。
付出总有回报,张昊天斩获颇丰,几尾活鱼相继被他甩到了岸边,没等他享受到丰收的喜悦,却发现没带生火之物,若是将这些鱼生吞活剥,张昊天实在难以下咽。
张昊天愁眉苦脸地盯着还在沙土上翻滚的活鱼,原想着架火烤熟,美美地打打牙祭,如今却找不到火种,眼看着到嘴的美味,化为泡影,又想起茹毛饮血的祖先们,胃里就闹腾起来,连声作呕,吐着苦水。
不吃就难以活命,张昊天强忍着恶心,把鱼开肠破肚,刮掉鳞片,拾掇干净,又在水里清洗了多遍,还是不愿就这样把它们吞进腹中。
平日里出游,尽管张昊天没有吞烟吐雾的嗜好,但旅行兜里总是随身携带着打火机,走到哪,都把柴火生得旺旺的,煎炒烹炸,样样在行,可这次事发突然,把所有日常用具全都扔在了帐篷里,眼下只剩下干瞪眼的份了。
燧木取火的办法,张昊天不是没想过,他曾经和驴友们尝试过多次,始终不得要领,最后还是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木屑。
张昊天万般无奈,想到沈傲霜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处境或许更加艰难,便挑净鱼刺,捂住鼻孔,囫囵吞枣般地把一条鱼送进肚子里,其余的鲜鱼实在难以下咽,就晾晒在岸畔之间,等它们变成鱼干,也许更好吃些。
天渐渐地黑了,没有帐篷栖身,张昊天只好洗净唇边的血迹,返回兰若寺中,找了间还算整洁的客房,重新把床榻搭起,裹着潮腐的棉絮,恹恹欲睡。
半夜醒来,窗外月色皎洁,万籁俱寂,时而有风吹过,沙砾星星点点地敲打着窗棂,更显得昏暗的周遭阴森骇人。
张昊天紧闭起双眼,只等着翌日天明,好赶紧离开兰若寺,找户人家打听一番,是否见过沈傲霜的踪迹。
正筹划着明天的行程,张昊天就听轰隆一声,两扇门被猛地推开了,伴随着一股肆虐的狂风,席卷而来。张昊天抱紧破烂的被子,把脸扭向了墙边,躲避着风沙的侵袭。
这时,就听门外有个女子的声音由远及近,轻声呼唤着:“公子,公子,你在哪啊?”
听得张昊天浑身震颤,汗毛根根簇立起来,惊惧之余,自然会联想到沈傲霜,便在心头摇摆几回,最终还是横下一条心,爬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映着月光,院子里立着一个人影,婷婷袅袅,裙裾拂动,不用多问,单看那柔媚的身段轮廓,必是个妙龄女子,但是不是沈傲霜,张昊天却不敢轻下结论,只能凑近细瞧。
就当他前脚迈出门槛,夺门而出之际,身旁突然窜过来一道黑影,架起张昊天的胳臂,将他拦回了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