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在疲惫的夜晚,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忽发了条信息来,说是邀我回家乡看一看,接着他还叙述了这些年家乡的惊人变化发展,我那条承载着童年的村子有了个崭新的面貌。
看及此处,我不禁有些多愁善感起来,童年的影子和嬉闹声忽在脑袋里跳起探戈,是该回去看看了,我的一家都搬迁走了十年,如一生只得七十岁,我也快将一半了,客死他乡可不是我想要的。
没有想太多,向公司请了个假后我便在网上订了张最早的返家乡的车票,接着就草草收拾了些行李。
次日清早我独自踏上了归程,接着便是五个多小时的车程。
客车驶过我读高中的那个县城时,我特意认真地看了四周,确实变化很大,低矮的铁皮商店已拆掉,取而代之的是高楼林立,巨幅广告牌鲜艳耀人,车流川流不息,我突然感觉自己这是来到一个陌生的繁华闹市,而不是一个光鲜的返家之人。
时间又过了一个小时,车已到达了小镇,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走下车,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远远就看到个胖子摇摆着肥大的身躯向我走来。
“老迅!”那胖子扯开嗓子喊道,我愕然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想起这胖子就是我那朋友王盟。
王盟抖着一身肥肉,笑着一手过来拍我肩膀,很豪地大声说道:“怎么哥们,不认识我了!”
这一拍我感觉我全身的器官都在痛苦呻吟,只得苦笑道:“记得,老王嘛。”
两人是同时笑了一番,接着寒暄过后便被王盟拉着进了他的汽车。
又得坐车了,我一边看着四周围的楼房,一边和王盟唠嗑起家常。
“那云吞店什么时候没了?”
“早拆了,现满大街都是洋鬼子的快餐店,什么FC,猪当麦,你想吃点正宗的中国粤菜,还得来我家,我媳妇那手艺贼好!”
我笑了笑,接着问道:“那个收旧书的北佬还住这里吗?”
“早搬走了!”王盟狠狠按了下喇叭,骂了句娘,又接着说:“以前还有人会买旧诗老经书,那北佬还能赚些油水,但现在的人都学洋文了,一进书店到处都是ABC这些烦人玩意,不是老子吹,唯一我认识的几个中文字老迅你猜得出来吗?”
我摇了摇头,微笑道:“不知道。”
“五分钟英语口语速成法!哈哈……”王盟粗旷的笑声分外刺耳。
不知怎么的,这镇子是得到了繁华,可我老感觉它失去了一些什么,成了一个傀儡,失去了什么呢?
和王盟唠嗑中,车已经到了村里,尽管陌生的楼房多了不少,可我还是感到了一丝亲切。
我在王盟家吃了顿饭,和他一家老小认识了个遍,不得不说王盟一家的确是热情过分,我赶紧找了借口撇开他们,独自逛逛这村的每一寸土地,学学诗人的情调,装模做样地感受童年。
村里已经没了老牛的踪影,狗吠声也只是偶尔能听到,走了一段路我发现这村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讲不出是哪不对劲,想了会我便不理这感觉,继续走了起来。
忽走到了一处拆了一半的庙,破碎的青瓦散落了一地,几辆蓝色的大货车和一台黄色的勾机停在隔壁的空地上,地上还横陈了几棵老树,枝叶已枯黄,显然砍了有一段时间。
我有些惋惜,小时候每逢过节,村里的家家户户都会在这祭拜,酒香,肉香,飘过整条村。
正有些感伤,忽然我听到有人哼唱老古谣,声音沧桑,歌调飘渺悠扬,颇有迷离感。
还有人会山神古谣?我扭头一看,一棵榕树下坐着一位近乎秃头的老人,老人哼着歌谣,脸上扬起层层叠叠的褶皱,眼睛十分浑浊,可惜我都认不出这老人是谁了。
我很好奇,走了过去,跟老人谈了起来。
老人说他是福叔,可我却记不起来这位福叔到底是哪位,气氛有些尴尬,我随便找了个话题,说:“现在这村里真是变化很大啊。”
老人沉默了会,叹了口气,道:“变了,是变了,村里的人都敢不来拜山神爷了,几乎都没啥子节日可讲,有钱了各家各户整天鸡鸭鹅的,都没人稀罕过啥节日,都不知道这些人是怎样了,还整天把自己关在楼里,大门都没开过,还真能闷。”
我当然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能这么闷,因为家里有电脑,手机,网络这几样人类赖以生存的东西,不过我跟老人解释再多他也不会懂,或许对老人来说跟几个老爷子唠嗑唠嗑就是一种乐趣。
“还有我那儿子啊,一年只回来三四次,老说要挣钱,前两年老伴还在的时候我还感觉没什么,可现在我只能对着这棵榕树发呆,或是再哼上几句,很想找个唠嗑句啊,心里头老是不安,也不知道我老伴能不能听得到…
老人沙哑的声音顿了顿,浑浊而泛黄的眼睛有些湿润。
我心里像是有东西梗着一样,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老人。
那天跟老人的谈话是怎样结束我已经忘了,不过我终于知道村里有什么不对劲了,那就是那日我走了这么久,竟一个人都没遇上,而我却没反应过来,也许是我早已习惯了这种繁华孤寂。
“变了,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会这样学着福叔这样唠叨起来。
——杨清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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