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突然想起27年前,海子最后的春天。
偷偷的想,如果当年的那个海子,没有选择卧轨这么极端的方式,如果没有那时正旺的现代诗背景,没有西川的努力,没有那本《海子、洛一禾作品集》,那么现在,还会不会有这么一个“诗人”海子,还会不会有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可能不会了,真的不会了,如果假设成立,那么海子就只是一个在大学里多愁善感、爱说些奇怪的话、酗酒成性、性格内向、远离人群、似乎有些故作沧桑的普通农村大学生而已,而他的那些手稿,那首著名的万言长诗,也可能只是被当做醉酒时的呓语,被作为遗物的一部分,运回家乡,不知去向。这就叫“际遇”。
谈海子,还是想到了学生,我的一个学生,也如他一般多愁善感、远离人群、故作纨绔却内心敏感,明明有某种眷恋,却当做毫不顾忌,对别人,他是满身带刺的另类,可是,他的满身刺,正在慢慢刺伤着自己,让自己心里流着血。当然,我不是圣人,这一切的判断,源自我对他的了解和几分猜测,包括我在内,也被他远远的拒之门外,我向很多人请教过面对这样的学生的方法,得到的多是敷衍和应付,还有那句冷得可怕的“随他去吧”,可是,如果是海子,我们怎么能随他去呢?即使他不是海子,我们又怎么能随他去呢?坦诚的说,我也是个寂寞的矛盾体,所以会与所有同样寂寞、难寻知己的人惺惺相惜,我不想像割韭菜一样,把学生用类别来划分。按时上课、定点吃饭、适当参加活动,合理与人交往,这样的叫做“正常”,除此之外,内向的、乖张的、另类的、孤僻的,则一概归为“问题学生”,那么,我们的社会怎么能听到不同的声音呢?我们的生活怎么能多彩呢?即使有一百个人告诉我,我也不相信有哪个学生是自甘堕落、不求上进的,没人能说服我,这点我承认,我很固执。但是,怎么能用他们的方法,与他们很好的沟通呢,看着他们逃课去外地看女朋友,看着他们逃课去干自己所谓“想做的事”,看着他们远离人群孤立自己,看着他们躲在网吧对着空荡荡的QQ发呆,我竟然无言以对。
矛盾如我,作为个体的我,安慰自己,谁都有自己的追求,或许,这样的生活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快感,因为我也曾为了远方的某个人,逃课躲在网吧里。可作为老师的我,告诫自己,不能这样,放纵他们会得到报应,未来有一天,当他们成熟到可以自己承担责任的时候,会来埋怨我。
矛盾如我,作为个体的我,急切盼望学生作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看到同龄的大学生,能出去给社会做点事情,而他们,正躲在自己的教室里窃窃私语,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就总会油然而生,甚至逼他们想问题、逼他们出成果。可作为老师的我,冷静的思考,觉得给学生无故施加一些学习以外的压力,不但对他们的发展不利,反而给他们平添了许多大志难成的挫败感,何等罪过、何等无知。
矛盾如我,作为个体的我,想与每一个学生成为朋友,想真心与他们交流,想没大没小、不约束、不顾及、不做作、不拿捏,想像他们毫无顾忌地向我倾诉一样向他们倾诉,想在假日邀他们来玩,想去他们宿舍串门,说些年轻人的话题,证明我也不老,同样玩心很重。可是,作为老师的我,否定了前面的一切“妄想”,依然会让他们畏惧,依然要自我约束,依然要与学生保持距离,依然要成为他们生活中的师长而不是朋友,在他们难过的时候,依然要敞开心扉去倾听,要装作什么都懂的样子帮他们解答,而即使我自己爸妈卧病在床、我的生活一团混乱,我也依然要装作毫无顾忌,带着他们勇敢向前冲,而我,也永远要微笑着冲在最前方。
矛盾如我,寂寞如我,说给别人听,可能又会被当做理科人群里的“文科另类”,嗤之以鼻,自顾感伤。可是,还是那句话,作为个体的每个人的每一种细微感受,其实都是应该得到充分的尊重的。每个人活着的前提、成长甚至成才的前提,都是他首先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们得允许他矛盾、允许保有自我,这是一切的一切,我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