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的游记

成都-加德满都

成都的早九点,一片晴好,起飞20分钟内依次看到了西岭雪山,四姑娘峰,海拔错落有致的绿油油的川西大背景,开始情不自禁的赞叹祖国的大美河山。

————突如其来的游记开篇,啦啦啦

加德满都办理Visa时,机场停电两次,两次!机器之类的运转OK,只是灯源全断,一片漆黑的机场大厅,新奇无比。

排队认识了2个成都娃,3人互不相识,开始结伴之旅。

入住泰米尔区,首次感受到尼人做事慢到什么程度,比如拿到姓名,一本正经的开始询问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我:可,可以,yes 或者可爱,cute.
前台小伙:no, no, no, I mean in English
我不解,小伙拿起手机,上面是某FB上他的中文ID,尼泊尔本名的音译汉字。
我顿悟: Oh,Weike for weak and sickness!(此处有傻笑…)

第二件事情,换汇。突然得知尼政府已经禁止中国游客用支付宝or微信换汇,也就是只能通过尼官方换汇。尼泊尔ATM经常不work,吞卡率又超高。至于信用卡,一般消费场所真没有,所以干脆没带卡片。旁边成都小伙伴开始碎碎念:我怎么办啊,不能用微信换钱怎么办啊,我只带了2000现金啊,我要呆9天啊…

我说我要呆2个礼拜,我只带了900现金,登山证电话卡基本交通就要500块了。他开始替我担心到不行,咩哈哈哈哈。

对了,出门前揣了家里的60美金。原本拿100美金时嫌太多又掏了下来。而事实证明,后面全靠这60美金,我完美的活了下来。如果当初拿的是100美金,我会膨胀到穿个拖鞋去赌场吧。

那就先解决电话卡吧!本命泥鳅,专爱往小巷子里钻。看到一个卖麻布制品的隐蔽小门店,上面挂着Ncell的标志,犹豫不决的时候进来了个阿三脸小伙,他说他可以帮不会说英语的老板娘,把电话卡卖给我们。于是,套餐中的每一个项目具体内容,填单时的每一个表格,耗时漫长、磨人至深…

这时候一个卖芒果的大哥乱入,丢下一车芒果在巷子外面,直接跑到店里拉扯我们出去买他的芒果!谁来拯救一下我的认知…咩哈哈哈!小伙伴一边讲价,一边问我:“我晕啊,260Rs一公斤啊,我讲价到150Rs啊,你看这一大包总共400Rs,你说说看,我买的贵不贵啊?1块钱等于16Rs,那么我买的到底是几块钱一斤的啊?我脑子转不过来了!到底买贵了没有…”

写到这里,回忆里终于有了笑点!!我脑子也转不过来了,咩哈哈哈。

开通电话卡的小伙子哇啦哇啦的打运营商电话,2张Ncell卡片打了7、8通。我突觉无聊问:去哪换钱才好呢?
小伙子:我给你换,比外面挂的价格高。
咦??还有这操作,见钱眼开如我,立马掏出900块钱的全部家当!想了想递给了小伙子700,说我要换700。小伙子丢下手头的零七八糟的电话卡和表格,接过钱,数了数,扭头跑了出去。
跑了出去……跑了……
一分钟过去…… 五分钟过去……
二十分钟过去……
期间有人探头进来看墙上挂的麻布包,不会说英文的老板娘把价格打在计算器上,再把计算器举到紧贴脸庞的位置,仿佛你要看价格,就不能错过她为你舒展的微笑。还有依然在埋头苦算多少钱一斤的芒果的小伙伴。那么,好像,请问…

我的700块钱呢???

小伙伴后知后觉,突然换上慈祥的眼神和口吻:咱们快,快出去找找那个人吧。

出了半米宽的小巷,到3米宽的主街。还是刚才的几个印度阿三脸庞,每个人超过礼貌程度的向我们喊着,你好,空你几哇,来看看我们店里吧。

回到店里,老板娘正在悠哉的整理挂钩上的书包…

又是10分钟,门缝里闪进一个阿三,是刚才的阿三小伙,出现了!我几乎下意识:噢!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是…(骗子2字差点脱口而出)

阿三小伙:我们尼泊尔人…(“不会是骗子”的解释并没有说出来)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等的时间有点长(内心一只臭虫呼啸而过,言语无法表达…)

各位看官,当时看到小伙子的时候真的突然大脑空白,已经笃定自己被当地人卷了钱,甚至在坐等老板娘的托词敷衍…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重要性…

得知另两位成都小伙伴的行程是去杜巴广场拍鸽子,我很突兀的说了再见。拍烂的角度和不息的游客,使那些人文已经失去了本身的味道。我大概会选择一个人潮散去的傍晚,远远的观看那些逝去的古建筑,不走过去,不靠近她,她的美,我已知晓。

我只想安安静静走个路。

分离了同伴,关掉地图,朝着向北的方向渐渐走出泰米尔区,路人的面容渐渐退掉了结队的游客,慢慢被尼泊尔人的市井包裹。尼泊尔干湿季节分明,雨季的街道累月泥泞不堪,混杂着供佛的香料味道,和腐烂霉败的食物味道,还有一种描述不清的恶浊腐尸味道,是游客区不曾见过的穷山恶水。骨瘦嶙峋的老人光着脚丫蹲在泥里拨弄手心里一点点食物,缠着胸布和大红裙子的妇女把香料供给佛像,却并没有像信徒那样念念有词,而是沉默的抚摸着佛脚的泥土,仿佛抚摸沉睡的孩子。泥泞窄道里生活的市民,上了年纪的大都消瘦如柴,也有丰腴的妇女,但比起景点区的市民,仿佛蒙上了艰辛的一味,明明是首都中心相差不到几公里的地方。吃穿不愁如我,富足限制了我的想象,在根本称不上是道路的地方,躲不开的霉臭阳台的雨水滴在脖子里。老人或妇女,屈膝席地,从胸部以下包裹毯布,包括双手也包裹在内,身体连同眼神都不曾动颤,静静的蹲坐在自家的某个角落里,如果没有细细的朝屋子里搜罗,甚至就不会留意到他们的存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种静静的蜷缩体一直在我脑中浮现,而后惊觉,俨然一尊佛像!

与静止打坐的尼泊尔市民相比,街道上是另一半活动的尼泊尔人,他们对国人的态度很好,好到谄媚的级别,而非浑然天成的friendly。

为了避免拉肚子的苦恼,我选择吃了面包结束这一天。也许是在市井区近距离目睹了当地人的吃饭场景,用说不上是土豆还是米团的素色快快,沾着颜色恍惚的黄绿色汤水,快速的塞到嘴里。那是什么?咖喱的变种么?然后失去了面包之外的一切食欲。

说起面包,口感还不错呢,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奶香味,普遍偏咸口,甚至每一口到最后会有一些沙尘感。但烤制的东西不会影响到肠胃,再配上矿泉水冲的咖啡粉,perfect!(来之后无缘热开水,因为加德满都的烧尸水,就算烧开了,也还是加德满都的烧尸水,不能喝。)

为什么你的咖啡带着漂浮物?因为那是冷水无力融化的聚酯末。

如果面包都不吃,那就只有一个“Chinese supermarket”了, 货架上一袋袋蒙尘的梗,旺旺小小酥…

(其实是初来乍到,认知有限啦,后面下山之后,复下载了神奇的大众点评,然后,我的胃,就再也没有瘪下去过……)

尼泊尔所有的一切一切除了徒步上山的饮食是政府统一规定的菜单和定价,全部需要三分之一甚至对半砍价,尤其是自带中国人的脸庞,等同于脸上写着“我有钱”。我问能不能便宜一点,得到的回答是:“你们中国人那么有钱,多给点”,
我:???
ok ,我不买。 任性的还价,然后扭头就走,咩哈哈哈哈哈。 再比如,一般我们买东西时,零头的部分要么按照实际收费,要么去掉。但是在尼泊尔,零头的部分无论是多少,都是自动加满归整。 我:???
对方会理所当然的说:因为这是零头,所以会加上去,而且,你们那么有钱。
我:阿喂为什么x2

终于走到有点累的时候,拐进一个宽大的马路,突然看到了异常气派豪华的casino,尤其是在附近建筑对比之下…两位持枪查证的保安自带bling特效。而后又路过几家,超级有西班牙feel的建筑~后来才知道,原来很多中国人过来是玩这个的…总之,很吊的样子…

晚上出来买水喝,泰米尔太小,偶遇其中一位成都小伙伴,他说要带我去一家小店,矿泉水一大瓶能砍到25Rs。他一边忙着代购生意的语音回复,一边对着我说话。说他的证券营业部的事情,薪资的起伏,同事聚散无常,说他兼职代购赔钱时如何差,又如何狠下心来把自己虐了出来,还有他每天一个人买菜做饭的日常琐碎。他说,我平时花钱很少,品牌衣服都要打折了才会去买,可是我挣得很多啊。他说他也搞不懂自己。

我说,所以人类很笨,需要动用一些毅力,克制一些看得见的欲望,才能传递给大脑这样的讯号:喔,原来我还是个人,还需要有点追求。

他说,哎?我很认同你这个想法哎!

然后又是停不下来的搜搜搜的微信响声。

我忘了说,这是村上春树说的,不是我说的。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具体不记得了,只知道吹着难以言表的雨后的风,不远处隐约有华人烧烤啤酒的热闹嚷嚷…

人和人相处的方式有很多种,交浅言深或交深言浅,这也是人和人之间相处有趣之一吧,表面和内心的在乎或者不在乎,形成了各种奇妙的集合,把不同的自己呈现给不同的人。 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单薄,单薄到可以被任何事情影响。可是经过了很多很多年,才发现自己是单薄到不受任何东西影响,关系一旦要变得友好起来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性的退下去,我总是沉迷于旁观者的角色,对于我之外的一切人和事。

对了小插曲,买水时很有趣,40ns一瓶,我说两瓶才80ns,人民币5块钱,超值。然后小伙伴一拍大腿说,老板!我们忘记还价!喔不行!重来…
然后两人仗着人多势众:能不能便宜点,我认为太贵了,这水便宜下来算多少?
老板一脸懵逼看看水,又看看我手里的80nr,什么都没说…
小伙伴:50!50两瓶!
老板:好的,可以。
还可以这么操作么!咩哈哈哈,之后想想觉得笑点十足啊。

加德满都-博卡拉

凌晨四点开始睡不安心,一个小时之内竟然醒来又睡着无数次,生怕5点的闹钟忘记响。据当地人温馨提醒,车子6:30-7:00不定时发车,我只是至今还没整明白,不定时是什么鬼!

早上6点赶到地方,果然一排tourist bus 停在路边。手里捏的是前一天预定的票子,车牌号977,座位8,怎么算都不会是太差的位置。

刚走近就被拦下来问,票呢,一个bus车主模样的中年人。我正好掏出票来询问,对方说,你可以上车了。于是屁颠颠的跑到前面等开门,等了10分钟,忍不住又去找他问,怎么不开门?

开了啊!

啊?(脑内电光石火一闪而过)

我又忘了,尼泊尔靠左行驶驾驶舱在右边…而车门在左…明明昨天taxi里差点上了驾驶室,silly me…

选个靠窗的前排位置,看到每个座位上有配着电源插孔,还一阵小兴奋呢。(后来知道插座不work…不work就对了…work才怪!) 外套占座,背着登山包,屁颠颠的去觅食了,心里嘀咕着,ok,交通大事解决了!

大号甜甜圈,店主说价格时,听起来很像forty,因为口音太重担心没听准确,我傻傻的在手机计算器上打个40,求确认…… 出了门咬上一口,意外的很美味呢!很快折回去,看见一个更大号的甜甜圈在下层!我指了指问价格,the bigger one? 老板:forty five。 递上去50,没有再用手机打出45的数字求确认。 然后然后,异灵事件发生了,找零25。 所以这个更大号是25,而店主刚才说的小的是twenty,咖喱英语硬是被我听成了forty。还主动打个40的价格递上去让老板收,咩哈哈哈哈哈,silly me! 所以两个超大号甜甜圈原价,20+25NS=45Ns,3块钱不到。疯了…

下面的事情更疯…坐着啃圈圈,车主突然过来指着我:你!到最后一排去!

我:???

可是我分明要求预定前排的位置,对方告知我前排的没有了,有个中间的seat8 ,我说acceptable。颠簸指数要多max就多max,耗时8h,把无数小伙伴逼的去做年年坠机的直升机,你给我说最后一排?!下面是嗖的一下站起来,清嗓子,据理力争:

“但是我昨天定票的时候,你们分给了我8号位置,告诉我这是车厢中部的位置,为什么让我去最后一排?我是提前订票的,这看起来很不公平!”

车主没说话,下车了,我气愤愤的跟下车继续理论。(不知道哪来的底气,没有小伙伴就算了,周围连个老外游客都没有。)
车主:你可以坐其他车。
我:好啊,我去其他车找位子。
车主:但是你需要重新买车票。
我:你在逗我吗?为什么?我需要解释。
尼商车主面露凶色看着我,仿佛要用钉子钉下对方的那种眼神。

尼泊尔主要有两种人种,一种是藏传佛教区居民,跟藏民类似,多在靠近边境的喜马拉雅山脚。一种是印度人种,男性有棱角突出嘴唇菲薄的五官,发怒的时候眼神仿佛会杀人。

很快,我转脸看着空气中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一个点,没有再说一个字。

只要到博卡拉,坐哪都行。我明天要上山,不能再晚了。 于是像被遥控支配似的,自动上了车,自动扛着背包挪到了最后一排,自动坐了下来…继续啃我的大号甜甜圈… 瞬间觉得自己能屈能伸形象无比伟岸…

几分钟之后,上来一个欧美脸庞,具体点是欧洲脸庞,在我之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很年轻的女孩子,一个人。 然后车主跟了上来指着她:你!到最后一排去!

哎呦!果然脸庞决定待遇!

于是这个波兰志愿者女孩就成了我一天8小时的同座难友,睡觉,闲聊,吃零食,以及一起忍受汽车疯狂颠簸带来的呕吐感。

路边小店的招牌上渐渐少了双语,直到变成完全看不懂的尼语,然后是大片大片的山地,零散的小小村落,和快速略过的村民生活剪影。下午3点,窗外换了一副商业景象的时候,车子到了博卡拉。办登山证,找住处,觅食,打探各种信息,洗睡。 有一丢丢的紧张感,盖过了原本的期待感。

进山第1天

首先,又又又又蒙圈了,咩哈哈哈哈。

昨晚,酒店热心的前台一脸认真的告诉我local bus的上车地点,5英里外的北部郊区某车站,并帮我预定了taxi,约好了今天一早7点出发。

7点下楼,上车,一切顺利。 然而3分钟后,车停在了路边。司机大叔跳下车绕了过来,我的门被打开了。

我:发生了什么事? 大叔指了指旁边说,到了。

看过去是一辆完全没有英文标识的bus,无法描述的风尘仆仆感,奇特比例的车窗里人头攒动。 我一脸懵圈:你确定这个车去南丫浦??可是地图中的上车地点不在这里呢,很多人告诉过我,去南丫浦的local station在城市很北边呢!

接下来是一个异国女人,把大包小包胡乱摔在马路边,只顾着捧着手机地图,找各种人确认这台bus去向的混乱场面。司机、售票小伙、车外的路人和车上的乘客,一群人巴拉巴拉手口并用轮番上阵,只为让我这个一脸狐疑的外星人相信,这,就是我要找的bus。

猫着腰一样样的捡起地上的行李时候,开始有人把我推搡上车。 原来只是被taxi套路宰客…咩哈哈哈哈,玩不过认输。

结论:在尼泊尔出行不老老实实打车,非要体验什么local bus 的后果就是即使体验了一把又一把,下一次还是会一脸懵圈找不到上车点,也永远不会知道各路bus颠往何方。直到后来快离开尼泊尔的时候,终于才能bus自理了一丢丢。方法就是靠边步行,有bus开来的时候招手停…然后告诉售票小伙自己的目的地,如果顺路就OK了…反正尼人总是不急不躁,一个死透透的刹车,一车人围过来,都要了解一下你去哪儿。

车票是Taxi的十分之一还要少。车子开出郊外,瞬间无法形容的贵州山地感,以为一波云雾山脉的背后只是云雾,转到另一个角度却看到更大号的山脉轮廓。还没见到徒步起点,竟有一种值得感。

如果说昨天还有个波兰女孩陪我聊天,那么今天的我就是全车最亮的崽了。邻座的一位面色和蔼的妇女扭头搭话,巴拉巴拉说了好几次。半分钟之后,我突然无师自通的回答了一句:china!对方一脸get的畅快表情。咩哈哈哈哈,意念交流!后来她吃东西时,超级有爱的让我一起吃,于是我们摆脱了言语的束缚,一起吃当地略咸的巧克力糖果和完全潮湿的榛果…再后来她喝水时,依旧超级有爱的把自己的水杯递给我,做了一个饮水的动作,让我喝她的水…我麻溜的掏出自己的矿泉水瓶…一起干了…

被拍肩膀告知南丫浦到了的时候,不觉然已经是2个小时过去。买来的登山鞋第一次穿在脚上,带着新鲜的触感踩在沙沙作响的砂石路上,路的对面连接了一个迷你车站,有简易搭建的小卖部,有三五村民,再不远处隐约一排村居。

但是,没有想象中的与世界级徒步路线相称的起点标志,也没有背包客云集的热闹场景,甚至没有一块能看得懂的英文说明板,有的只是一滩方向不明的三岔路口。除去bus的来路和去路,朝着第三条下坡路走过去,便进入了这座小小村庄,南丫浦。上午9点30分,毫无新意的寻常村庄景色,我置身其中缓缓穿越,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失落感,开始无比担忧无人问津的季节,担忧未知的前路,而自己固执着一定要翻越千万山水来到这里,要仪式满满开始的挑战,竟然如此随意。竟一时想不到还有比这更沮丧的事情了。

村子里的小路斜横交织,慎重如我,一直在小心翼翼的问路,大概10分钟,走到了村子的边缘,开始出现开阔的河谷景色。感知走错路的话会很麻烦,干脆停了下来,很认真的询问一个七八岁的过路小女孩:请问这是去ABC的路吗。

女孩:I didn’t know。跑开了。

一边琢磨这过去时态的意味,一边想,我要继续走了啊,可是我到底行不行啊,我要怀疑狗生了啊。如果说全程7天中最怀疑最沮丧的时刻,除了2天之后的一次长达6个小时的极限孤独,那么无疑就是此时此刻了。背着起步的8公斤装备,开始回头打量小小的南丫浦村庄,世界级徒步路线安纳普尔纳环线的起点,小环线伯恩山的起点,耳边是modi khola峡谷肆虐的流水声音,置身其中恍如不真实的梦。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发觉,哎呀呀,我真的要进山了。

主街尽头的转角处是村落最边缘的一栋房子,几乎是在几秒钟之内,房子后面突然冒出一群正在说话的2男2女,是同类!重度低靡的神志只够用来辨识人头和性别了。相距20米的地方,我已经情不自禁的大声打招呼。

事实证明,起点的地方捡到的伙伴,更容易长长久久,本来以为未知的路程会有未知的伙伴沿途布阵,等我邂逅。而世界上最知心最美好的伙伴,我还未启程,已经凑齐。

两位西班牙大姐姐,50岁左右,一位是在职英语教师Martin,英语超级标准,在全世界各种口音大杂烩的ABC途中,听她讲故事,看她表演笑话,被她变着花样夸赞,简直是耳朵和精神的至高享受。另一位是英语教师的闺蜜,更像是中东人种,微棕色的皮肤上,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每个说话的人,笑成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一位向导,一位背夫。尼泊尔的向导背夫文化大概是进山之后的最大亮点了,向导很像国内的导游,负责讲解本地文化,有问必答。但是真正到了条件艰苦相对隔绝的山里,不管在城市里如何谈过价格,进来都会变成有爱无间的真伙伴。他们总能变着法的为疲惫的客人鼓气,总有无数个有趣的话题带动每一个人兴奋起来。他们操心客人的每一处细节,解决客人每一个小问题,哪怕不属于服务之内的事项,也会很体贴的先说上一句:I can do everything for you, everything。另一位背夫不会说英语,两位客人的行李大概50斤左右压在身上,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位,宛若一颗巨大有力的黑豆芽,一回头就能看见。后来的路上见过很多种组合:2位客人配一位背夫,背夫只管背东西埋头走路;或者2位客人配一位向导,向导有说有笑,但是行李由客人自己负重;或者1位客人配一位向导陪走,再配一位背夫负重。

客人,与自家的向导和背夫自成一个小团,倘若顺路遇到别的小团,大家总会很默契一起休息,一起出发,再加上我这种想要抱团的散人,半天功夫,便会汇集成一个庞然大队。但又会渐渐由于各自小团的体力、午饭时长等原因,大队伍到了下午又会渐渐散落成廖无人烟的样子,只剩下这4位最初的朋友陪我,一路说说笑笑,就像一段人生那样,留下来的最默契的人。

我走的很快,总在4人组的最前面,每次遇到奇怪的分叉口,回头问向导时候,向导总是开玩笑说,你是向导,你带路。次数多了,也无师自通get了辨别岔路的办法(后面独自上路的几天里,竟也只走错过一次路,直到遇到一条很宽的激流才知道…)。

爬台阶时亦会不自觉的爬的很快,等上几分钟后,这四人才依次冒出来,次数多了,他们开始喊我killer(=winner),咩哈哈哈。我说我只是第一天太兴奋了,说不定到了明天会给你们拖后腿呢,我说你看,两位姐姐体力超好,倒是向导先生你总是最后一个。

向导的名字翻译过来,是小强的意思,人如其名,有着健身房常见的臂肌和胸肌,他说尼泊尔人很喜欢用强壮作为男孩的名字。有一次,小强累到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眼睛盯着我,后来才知道他的中国未婚妻,和我一样大的年龄,五年以来每年两次来尼泊尔和他团聚,这个年底准备结婚。

他终于好像歇过来一口气,意味深长转向对面的山峦说了一句话,一句突如其来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

We trekking, having a break, eating something, and chatting, then, this is ABC. Otherwise, If you only walk, tomorrow you will be tied.

我坐在最上的一层台阶上突然就入了神,没有回应。

我们上班下班,做饭吃饭,生娃带娃,吃肉喝酒又换上跑鞋出门跑步,那么,这就是生活吧。近乎泛滥的自我不认同感,让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停歇和安逸,哪怕做出病态的努力,也要一直强撑。可是明天呢,我会比大家都疲惫。或许我明天还能继续撑在最前面,那么后天呢。我大概配不上trekking,配不上life吧。

小强向导继续说,你们中国话里有一句,我们山里人很喜欢。我好奇是什么话。

小强答,“慢慢走。”

后来每次起步,小强都会对着我们喊一句,慢慢走,然后大家一起参差不齐的喊上这句口号,背上各自的负重,登山杖往脚边一敲,起步。

“慢慢走”,是为大家鼓气加油,更有保全体力、享受中庸之乐的意蕴。

小强向导很有意思,比如大家结束了休息再次动身时,他会突然紧锁眉头拦住我们说,oh,初次见面,请问您们去哪。 我们很有默契的回答:伯恩山,ABC,请问您呢。

小强:oh,我也是呢,好巧,那么我们一起吧。

哄笑,上路。

再比如遇到一个岔路,旁边一个石刻的牌子:XX primary school,小强向导说,如果你们有谁需要去学校,请走这边,再见不送。我说,谢谢你的好意。

队伍里有小强这样的有意思的向导,已经足够幸福。然而,论幽默基因,西班牙人怎么可以认输,所以体力超棒的Martin比小强还要有意思一百倍。比如我一直在最前面等大家,每次Martin总会第一个追上来,万年不变的开场白:I knew you are not taking a rest, you are just wait for me. 几次之后,Martin开始用rap的节奏,在台阶下疯狂的大喊着killer,killer,killer,love you! 一边用登山杖插进草丛,敲打着无形的架子鼓。咩哈哈哈哈,我笑的头都快掉了。

再比如,入住之后,大厅再见面时,Martin说,你是要去舞会吗,请问哪里有舞会,请你带上我可以吗。

她给我们讲她的日常趣事,她在描述一件事情时候,但凡使用了动词,那么一定会搭配上肢体动作,总能让所有人乐不可支。她说自己飚摩托时,上坡嗖的一下,呼呼呼的就上去了,而每次下坡时候会怕得要死。说到这里,Martin缩成一只炸毛的猫,眉毛倒竖,仿佛汗毛也竖了起来,我笑的头又快掉了。她给我们讲西班牙人的传统,比如death time,比夜还要寂静的全城午休时间,比如关于足球,西班牙人并不认为自己在这方面是疯狂的,他们只认为南美才是疯狂的。

从入住的一刻开始,所有的向导会秒变客栈服务生,承包了点餐上餐,以及各种入住琐碎事项,继续为自己的客人服务。而向导和背夫的吃住皆免费,他们要做的是把客人带到自己熟络的客栈,帮助客栈一起提供服务。

晚餐,一个邻桌土豪点了山鸡,另外给了厨娘1000Rs小费,厨娘一下子就笑的合不拢嘴。要知道在尼泊尔,普通工薪的月收入大概15000Rs,1000Rs是一位背夫负重30KG以上接近2天的收入。我被厨娘的笑容点化,身体不受控制,跑过来说,你能像刚才那样再笑一次吗,像花一样笑,我想和你拍照。那位土豪的向导说我给你们拍合照吧,于是这位向导一直像逗孩子一样,发出各种奇怪的口技,做出复杂夸张的表情,只为了让厨娘笑的更加开心,于是厨娘对着镜头笑的更开心了…仿佛这也是尽心尽力服务的一部分。

晚餐过后,Martin英语教师的角色光环开始闪耀,谈及了未成年人的教育。她总是一副好奇宝宝的神情,问每个人的国家的教育情况,后来变成女性产假,子女抚养,婚嫁风俗、社会福利等等国计民生差异大讨论,伴随着Martin的认真点评,屋子里的谈话一瞬间被赋予了意义…她说西班牙也是4个月产假,也是父母帮带孩子,但是,即使有父母帮忙抚养,如果一个女性决定了生育,那么她将必定从原本的职位上掉下来,而且今后基本不能获得提升,她的情况只会变得更糟,薪水变得更少…

在被问及中国计划生育的因果历程之类的问题之后,仿佛带动了国际讨论的热潮,旁边几位热血沸腾大谈Everest(珠峰)冒险故事和夏尔巴人传奇故事的老外也加入了中国某基本国策的大讨论中,瞬间有种浑身是嘴、却无处说起的苦恼。从沙发中正襟危坐,简短了介绍了历史上二胎的例外情况之123,然后说了下即使是政策finish的现在,也不是每个人都很想生育。因为,以前条件不好,能养活就可以生育,但如今的Chinese开始追求更好的抚养条件,对待生育很慎重。我说国家政策仅仅是一个国家经济能力的风向标而已。

不知道别人,能感受到Martin的认真脸。

后来,小强向导说,你们中国人就是有钱,不用走路,开着车就能上去海拔超过5000的珠峰大本营,尼泊尔要走路半个月。

啊!是啊!世界上赫赫有名的大天朝318国道,延长路段180拐直达珠峰大本营,只需要坐在车窗边,风景美炸的垭口尽收眼底。可是,时光倒流回去没有这条路的从前呢,说不定也是一条陡峻绝美的原始风光徒步路线呢,同理314国道,同理独库公路…这大概就是文明的两面性吧。

后面大家开始说加都多么多么脏,博卡拉多么多么秀美…

没有手机信号的安纳普尔纳的第一个夜晚,7点30分天色全黑,上楼入睡,天亮之前自然醒来。

进山第2天

没有留下太多肉体感觉的大概4-5个小时的路程,像第一天那样。爬升约1000米,也像第一天那样。

中午12点30到达住处,Ghorepani。由于这里是性价比最高的伯恩山小环线的终点,鱼尾峰日落and伯恩山日出观景处,所以是全线人头最多、规模最大的村庄。走伯恩山小环线的人会在会在第二天看完日出后开始下撤,也就意味着后面会开始真正的人烟稀少,条件艰苦。我的运气大概很好吧,雨季的山上,大部分的时间在落雨,却完美get了今天的鱼尾峰日落,以及次日的伯恩山日出。

首先是同样臭不要脸的拉着别人的向导跑到厨房,找到老板各种求free:“妈妈,这是我的钱包,你看,我只剩200了,可是我还要去一趟ABC再下来。”画面中人,脸皮奇厚无比…

两天下来,向导大概已经知道我是个心机婊了,好不容易遇到中国人也不换钱,兜里明明有美元…咩哈哈哈。可是这样才穷的真实啊。

晚餐后跟着几个不认识的人爬向村子里的至高点,映入眼帘的是日照金山的辉煌大地,赶紧掏出我的起司猫入框…

一个拿着旧式单片机的girl求拍照,口音是英国人没错了,我脑子里想到某新闻上说的伦敦人不用空调,完全无关的脑回路… 拍完之后,她语调平坦的说:“你看,日落就是这样,前几分钟还是像火烧一样的夏天,一片云雾升起来之后就是冷冷的冬天,很美,我们都享受到了,谢谢你帮我拍的照片,认识你很高兴,再见。”

是猝不及防的简单道别,我竟连打断的机会都没有,她已经噔噔的下台阶走开了。像全身蒙上了隔音的玻璃,电影镜头里的孤僻的UK人。

晚饭过后,同样欢快的大厅聊天,也就像第一晚上那样。

进山第3天

如果事先知晓今天将有一场接近极限的折磨,大概早上吃饭的手也会发抖吧。

其实原本已隐隐有些心理准备,Martin四人组的行程单上写的是10天山行,而我的回程票告诉我,是绝对不可以在山上呆足10天的,道别,宜早不宜迟。其二,今日份行程开虐很早,因为伯恩山的日出,就算乌云遮天也一定要爬上去看的。因为一期一会,后会无期。

凌晨4点起床,然后是一段将近400米的爬坡,用时1小时。事实表明,日出之前,元气这东西,在我这个凡人身上,根本就不存在。

震撼的360度乘以360度,再乘以几个360度也不嫌多的伯恩山日出,到了真正需要召唤汉语博大精深的形容词的这里,我却一个也用不上了。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4个小时后,浩浩荡荡的观日出大部队在摸黑上山,守着早已高高升起的旭日依然不舍离去,直到早餐后还兴致不减的互相描述着这场漫长雨季中难得一见的大美日出的时候,终于按计划动身。

出发不久的一次休息点,西班牙的Martin姐姐正在缓缓喝下最后几口红茶,我跟着另一位新认识的小伙伴,稍稍提前动身了几分钟,连句正式的辞别都没有,竟永远的别离了最最欢快的四人组。之后数日,与Martin姐姐和向导小强,再也没有相遇过。

走得稍快的还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其中遇到了昨天一起伯恩山日落的UK女孩。她说自己要一天之内下撤赶回市区,她路过休息点也不会停下来休息,这点和我很像,于是和她自然而然的结伴起来,直到中午的分叉口,她归程,我继续往前。

在真正到达海拔3000之前,需要上上下下无数次,完成的不同山头间的位移。雨季的ABC山行,如果清晨下过一次暴雨,那么上午一定有热辣辣的太阳,照在每一位擦身而过的山民黝黑的面颊上,大家不分国界,用Namaste互相问好,互相道别。时光随着海拔变换,不觉间疯狂流逝,直到分离的拥抱之后,看着1.75的高个子英格兰女孩消失在三岔路口曲蜒铺开的另一端,才突然领悟到英格兰人藏在初始的冷漠语气之下,性情中的温馨和友爱。我不小心崴到脚后,她把登山杖让给我用,她给我讲的她和德国男朋友的故事,她在加德满都的暑期医学实践的故事。遇到形状奇异的植物,她会认真的端看,告诉我花名。后来的几天我也开始留意奇特的植物。路上看到牦牛的时候,我下意识的说出来wild yak(野牦牛),她给我讲述真正的野牦牛与这些牦牛的区别,我才知道,原来这山间的自由游荡的庞然大物并非无所归属。我给她讲小猪佩奇在中国的风靡,她说在英国,小猪佩奇并不会被做成糖果和印在衣服上…好多好多…

中午抵达的村落是Tadapani,是绝大多数同行小伙伴行程单上的今日住宿点,因为下面一个风景最美、美到必须留宿的村庄chhomrong需要再花4个小时穿越一大段密林地形,以及山体外缘的斜坡。而雨季的下午不适合突击行走,尤其是密林中。因为,大雨滂沱混着砂石沿着原本的小径奔流,掉落的雨水混杂着高大树木上的各种虫卵粘液滴落在脖颈上,乘着雨势可以在一小时之内破卵成虫的蚂蟥爬满了每一寸绿草叶片…不要问我为什么能这般巨细描述,那是因为马上我就要亲历…

跳过了几乎所有休息点,大概比别人早到1小时以上的我,独自坐在Tadapani一家住店门口的石块上,绞尽脑汁的正在寻思的是,如果有人赶上来,不管他是谁,只要他往前继续走,我就能跟上他…

坐了20分钟,大脑几乎慢慢放空成很奇怪的真空,沮丧的是,连个人影子都不出现…早晨那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去哪儿了,我问天问大地…

从这儿一早出发去chhomrong的应该已经抵达,意味着下午的路上,即使我快到飞起,将不会赶上任何人。而如果我继续等下去,等到有人来到,或许已是下午。置身于景色相对乏陈的Tadapani,驴子的屎臭味扑面而来,脑海里浮现出UK女孩在另外一条下山路上单枪匹马前行的画面…高高的个头,偶尔会俯下身来,小心钻过被暴雨砸折的细枝…我竟也是双脚不听使唤的站立起身了,我要走另一条更长的路陪她。谢谢她给我的勇气。

果其不然,十几分钟后,12点半,暴雨准时降临。而我才刚刚正式进入一条路降到海拔最底处的河谷密林,犹如没有尽头的巨大绿木汪洋。雨水混着泥泞顺着原本被人们在树根上踩出的安逸小路上往另一个世界奔流,水流两边的青草上是密密麻麻的细小蚂蟥,水流的中间是难辨深浅的下脚点。不敢抬头,怕一脚没踩稳摔进草丛,不敢拍照,怕耽误一秒钟就会天黑。只想赶紧穿过,又要稳稳穿过。雨声很大,也只有雨声。一边走一边想着,UK女孩现在也一定在雨中奋力前行吧, Martin他们明天上午经过这里的时候一定是树影斑驳的翠绿光景,有晴朗包裹的温暖气层…在下一个村庄,一定有另外一波未来的小伙伴,大家约定明天早上一起启程。

如果说持续2个小时的大雨暗林和孑然一人并未触及我的心理承受底线,那么原因就是尚且宽裕的时间带来的安全感,雨还没停透,突然天光大亮,总算从河谷密林中走了出来,下午三点。眼前是地图上的下一站,一个只有2家客栈的迷你小村,心情大好的朝其中一家的前门石阶上走去,如果这个村子有客人check in,那么我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可是还没走到石阶,就猜出了真相。所有人都会在昨晚的大村庄Ghorepani停留一晚看日落日出,而中午在Tadapani已经确认没人赶上来,那么现在下午3点钟到达的这个小小村庄,在我之前,是不会有人比我更早赶来的。果其不然,空空荡荡无人入住。地图上的下一站是chhomrong,500米的海拔差,需要3个小时路程,而我从凌晨4点开始运作,为了赶路省去了午餐,已然半残。

犹犹豫豫的坐在台阶上,想到学着大家的样子检查蚂蟥,也是三天以来第一次检查蚂蟥,揭开袜子就是毫无准备的噩梦,踝骨皮肤上一只肚皮饱满的蚂蟥!

然后几乎是下意识的把手上的袜子鞋子扔到台阶旁边的草丛里去了!草丛里…蚂蟥草丛里…

后来用棍子挑回来的之后,开始往鞋里撒盐,逼出来无数只蜷缩蚂蟥!此处友情提醒不要穿黑灰色袜子,辨识蚂蟥困难…咩哈哈哈哈哈。

这会打字的时候内心很平静,但记得当时,半个小时之后,两只小腿依然会不自觉的发抖,我知道那不是饿的,那是纯害怕。背包里的创可贴啊碘酒啊什么的根本不会想着去拿,雨水汗水泥泞混合物,使手指所及之处全是黏黏的触感,全然丧失了处理伤口的欲望…只想着确保鞋袜没有蚂蟥就好了,其它的,都不重要。死不了,成为我做选择的粗暴参考。花了好久好久时间,重新穿好了鞋袜,开始抬头想要看看风景的时候才发觉太阳已经好大好大了,晒在我来时的一大片草地上,连个小径都没有,只是纯草地,密集的蚂蟥草地。

雨后一片晴好,仿佛刚才的暴雨密林泥石流都是上辈子以上的事情。手机时间3点30分,余下行程3小时,7点天黑。感觉得到时间带来的满满的安全感,我竟再一次像接上了220V的标准电压,稳稳的背着15斤行囊,又运作了。多么似曾相识!咩哈哈哈哈或。谢谢雨后sunshine给我的勇气。

下面的3个小时,果然没有再下雨,亦果然,再没有遇到同类。

只顾埋头赶路,时间不经意的从4点划过5点划过6点又划过最最不安的黄昏。每次遇到路标都是一轮新的安心和笃定,但是路标的频率很低很低,让人抓狂。尤其出现岔路时全靠直觉,有次选错了岔路,一直下降,直到突然出现一条无法穿越的宽阔河流,再折回去,慢慢上坡,紧张感也慢慢堆积。随着天空低端开始出现疑似晚霞的漂亮云朵,那些散落在遥远山间劳作的村民全部消失不见,只有一条貌似永无止境的上坡复下坡。记得在一个慎重做出选择的三岔路口之后,有那么半个钟头之久都没有再看到路标,直到一连遇到2道用门闩拴住的木门或铁门,打开门闩几个迂回之后终于看到零落的房子,笃定能遇到村民,在衰败的房子后面疯狂的喊着excuse me,却杳无回音…不知疲倦的两只腿疯狂往前奔,又看到一道锁死的铁门封住了去路,只能往上爬过铁门翻过去的时候开始彻底怀疑人生。堂堂ABC山行之路,为毛会有锁死的铁门!我是不是真的走错了!是不是需要倒回去上个三岔路口,再倒回去上一个有客栈的村庄,倒回去3点钟清理蚂蟥的地方…人,我要人,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能说话,告诉我这是不是对的路,是不是去chhomrong的路。

现在回想起来发觉自己是幸运的,脚下的地形以开阔的盘山腰小径为主,并没有艰难的大幅陡升,路好走到仿佛随时都能飞起来,除了见不到人影而已。记得途中有一次对着一排矮房喊了半天,绕了过去才发现是牛棚…我大概是疯了。

开始不受控制的思考,我为什么要来,是谁说过的,换个环境就可以让脑袋更容易想清楚事情。然而来了山上才知道,就连双脚迈出的每一步都要费心周全利弊,剩下的精力全部用来观察再远一点的路面,计算下一步的落脚点。每次天黑下来入住已经疲累不堪,还要继续榨干这份脑袋,权衡所有行程缓急,装备去留,在村庄停电之前忙完所有的事情,在一片空白下熟睡,除此之外,这颗脑袋别无他用。

下午6点左右,除了不停交换前置的双脚,还有一个新的三岔口,恐惧到达极限。

选了一条下行的泥路,可总觉得路面过于平缓,几分钟后又折回三岔路口,改走了另一条乱石路,嗯,更主流一些。又过了20分钟,大概一个山体大转弯,突然被几只叫做水牛的庞然大物挡去了前路,挡的严严实实的那种!只能从牛腹部擦过去…

然而挡路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水牛。

上午和UK女孩一起看到牦牛,知道有yak的地方并没有人烟。但是水牛不一样,所谓感情终于攒到了要迸发的时刻,看到水牛我眼泪掉了下来,村民,人烟,我来了。

又是十几分钟,依然是缓慢的山体转弯。然后,一栋小楼房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跳进视野,是人类的谈话声音,几个山民大叔在二楼栏杆处高声聊着什么。是人间,没错了。

如果说这些天来最最起死回生的两次,一次是刚进山怅然所失时,一转身遇到了可爱的四人组。另一次,就是这次了。

激动如我,路边上大大的chhomrong的牌子都没有留意到,仰起头颅,对着这几位山民大声询问,像对着星辰大海喊话似的,特别豪迈。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大概就是我又活过来了吧,人间真美好。

他们告诉我前面10分钟就是chhomrong,这里也是chhomrong,只是客栈还在前面。他们告诉我整个下午无人路过,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你刚刚赶到。是熟悉的咖喱口音的英语。

Chhomrong今晚的客人很少,找了一家相对扎推的,也只有7个人。我告诉老板明天将会有15个人以上入住,他们今天都住在了Tadapani,客栈老板喜笑颜开的笑,问我真的吗。

结识了从第四天开始的新伙伴,1澳洲女孩1向导1背负的豪华配置,1加拿大大爷1向导的标配,另外2个独自负重的澳洲男生, 7个人,加上我8个,聚聚散散直到第七天的清晨,也是最后一天的清晨,我提前出发,独自下山。

幸福的洗澡,来到大厅吃晚餐,听着新鲜的澳口英语。各类英语口音中,澳洲口音应该算比较特别的了,接触不多,却被惊艳到。明明听的是英语,脑海里却联想到日剧中好听的大阪腔,如果可以归类的话,澳洲口音和大阪腔,应该算是同一类吧。懂的小伙伴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它们都像唱歌那样,婉转究极体…婉转到什么程度呢,到我也不是很能听懂的程度…

进山第4天

如果说第三天的精神临近崩溃边缘,那么今天,靠着这份精神力量虐过的肉体在第四天开始不听使唤。

早上出发半个钟头不到,全身酸胀到无话可说。行程的一开始就是下到谷底,过一个超长的吊桥,再缓缓爬升到对面的山头,等爬到和出发的Chhomrong差不多齐高的时候,已经是3个小时过去。期间好像不管走到多么崩溃,从高高的山腰回头看来时候的路,Chhomrong仍旧在那里,仿佛喊句话它就能听见。山行就是这样,要走很远很远的路,下很久很久的坡,只为跨过山涧的奔流,然后慢慢流转到另一座更高的山,然后再努力爬升更多。待回头再看自己的辛苦来路,依然近在咫尺,找不到一丝发力的痕迹。

8人行中的2位澳洲男生,大概是负重超标的缘故(每个人20公斤的样子,重重的拍照设备),再加上拍照,总是走走歇歇很慢。根据“体力决定友谊”定律,开始自然而然的结伴3人组。澳洲人退去了欧美人的幽默,多出来一份内收感和礼仪感。两位小伙子每每需要停下来休息或者拍照,会用商量的和蔼语气,问我要不要现在停下来,等我一起做出决定。再后来,每次他们需要拍照,我干脆就停下来看着等着,有小伙伴的感觉真好。

3个人若即若离的走了一天,直到下午4点30,离目的地还有2个小时的行程,他们告诉我,以他们的体力,大概会花3个小时。而我终究会再次犯贱,莫名升腾了一股熟悉的可怕冲动……

在疑似回光返照的恐怖劲头支配下,我对两位说,我到目的地等你们,你们2位行李太重,慢慢走,要小心。

爬升冲刺400米,独自路过了全程包括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最壮观的瀑布群。从一整面山体洒下来,大大小小20条以上,手机拍照和录像无法还原的那种震撼,伴随着仲夏暴雨般的落水轰鸣声。天色将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快要奔向6点时,抵达Himalaya,海拔2900米。过了好几个索桥,换了好几座山头,无穷无尽的下坡复上坡,又回到2天之前看日落日出的Ghorepani村的高度。

7点30,2位小伙伴大风大雨中归来,一群人跑出去迎接他们,打趣,点赞,每个人都乐不可支的样子。后来的几个晚上便成了常态,2位澳洲小伙伴总是比大家晚到好几个小时,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突然就出现在了黑漆漆的门外,咩哈哈哈哈。

明天的目的地是MBC或者ABC,最多6小时行程,于是暂时卸下了赶路的压力。入住,或许是路途遥远条件有限,住的是沿途中最艰苦的一家;带着久违的放松感点餐,或许是太过疲惫,吃的是沿途中最美味的一次,有辣口重油的小菜,伴着米饭,幸福到人生巅峰,添了米饭和小菜,足足吃了半个小时。睡觉,是沿途睡得最香最久的一次,晚上8点半到次日7点半,饿醒。摸了摸平憋的肚皮,睡前的双份饭菜不翼而飞。

进山第5天

起床之后发现,打印着小地图的A4纸已经湿透。从昨天下午5点多经过瀑布群开始,只有关起房门睡觉的时候,瀑布的声音才会明显减弱,这也是为什么Himalaya会是沿途住宿最艰苦的一家吧。重重的湿气包裹下,被子和枕头散发着陈霉的味道,带着冰冷的湿润触感。但却意外的伴随着瀑布的响声睡了很多年里最久、最完整的一觉。

早上又意外的吃到了最美味的一次蛋炒饭,与前面几家不同的是用油很重,分量很足,有食堂双份蛋炒饭那么多,竟然花了20分钟才大口吃完。亏空的卡路里终于勉强填平,但没有很明显的饱腹感。胃袋子真的很神奇,最不能欺骗,在它的真实抗议下,我在山上的7天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留意到了食物魔法般的存在,察觉到原来山上的米饭,口感异常柔软,和平时吃的不太一样,像用米粥炒出来的,却又炒出了粒粒分明的样子…

澳洲的两位小伙伴还在吃饭,其他人已经早早出发。跑去餐厅打了招呼,说我想一个人慢慢先出发,待会路上见。(今天的我也是废人的速度,然而这2位,一路上再没追上来过…???)

出了餐厅,眼前的光景新奇出了新高度,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突然就定住了。

4~5个北京腔的朝气蓬勃的叔叔阿姨,大红大紫的干净衣服,在我这身厚土灰装面前格外扎眼,在Himalaya存在仅有的一块小平地上,离我最多5米的地方,兴奋的拍着照片。

我:???

原来是直升机过来的,20分钟从市区到大本营,已经欣赏完我的艰苦跋涉的终极目的地,路过这里吸氧,而直升机本尊,插空去送第二波客人了。 大妈兴奋的告诉我,包机来回1800美金,4个人,每个人450美金,来回1小时搞定,飞机上还有一个余位,待会儿200美金准备拼个人回市区…小姑娘,你回去不,200美金,多划算…

告辞,我距ABC还有1天1夜呢。

脑海中联想到曾经忧心忡忡的思考过的世纪命题:夏天有蚂蝗塌方泥石流,阴雨连绵看不到风景…冬季各种睡袋保温杯保暖衣物随随便便就是20KG重装…那么,到底是夏天走ABC比较好呢,还是冬天走ABC比较好呢。咩哈哈哈哈,我可真是个白痴。

起步不久,迎面遇到了N波大部队,每次杵着一块安全的石头边,一个接着一个的互相说hi,说see you,直到不知不觉笑容僵硬。也有抖擞的老者或欢乐的同龄人多说一句,相互竖起大拇指,然后告别,see you next life。

又不久,被几个当地的山民轻松超过之后,后面传来登山杖的稀疏点地声音,回头看见一个小伙。直到过了几处独木桥,转了几个陡坡的很久很久之后,小伙依然在不近也不远的视线之内!干脆找了一个放缓脚步的理由,彻底慢了下来。想知道是谁,竟然比我还要吃力。

太阳照在脸上,有火辣辣的高原味道。正在担心回去之后会不会真的在脸上留下两坨高原红,小伙子已经追上来到可以说话的距离了。是一张学生模样的亚洲面孔。

在博卡拉被热情过度的路边店主追着喊“空你几哇”,而到了山上却像换了一番世界,遇到的第一句开场白经常是“阿尼亚塞呦”。后来听说了一些典故才知道,日本人是不爱上山的,而韩国人是最爱上山的,也是最爱独行的。

热心的向导还告诉我们,世界登山英雄榜中韩国人位居高频,因而当地山民很敬重韩国人。后来留意到沿途的住宿、路标经常能够看到除了尼语、英语之外的第三种语言,那就是韩文,也仅有韩文。每一家的菜单上除了西餐和尼餐外,还有韩餐,也只有韩餐。

登山界有这样一句豪言:“对一个登山者来说,寿终正寝的地方肯定不是床上。”说这句话的那位韩国人在登顶世界14座8000+雪山之后,永远的消失在眼前的安纳普尔纳的南壁悬崖中。终于明白了这些独行者是带着某种情结而来,或许是寻找当年登山英雄的踪迹,重温他们随着死亡的躯体一起告别世界的场景;或许是相信拼搏没有终结,人生没有休憩,在荒芜的尽头感受生命的力量…

庆幸遇到这位小伙子之前,我已经了解过这些。

亚洲脸抬头瞟了我一眼,瞟了一眼…像是检查路况那样面无表情…又继续低头爬台阶了…

明明是10米不到的地方,跟在我后面2个小时之久…连第三个鬼影子都没有。

棒子都这么萌么????

我干脆停了下来:韩国人?(此处故意用了中文!!!)

“Yes”。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说我9点多就看到你了,可是你一直没超过我。

于是一前一后的继续行走,大概5米的距离。持续爬升到大概海拔3500时,雨势说来就来,后来的这一天再没有停过。

路边开始出现高原上特有的景观植物,再远一些能够看到一大片积雪横在前方的必经之路上。轰隆隆的瀑布从山体一侧泻下,混着阴冷的雨水把路面寖成一条面目全非的烂泥。跨过的小溪数量终于多到数不过来,有颤巍巍的木质小桥,也有干脆粗暴的涉水。小心翼翼的踩着溪水里凸起的深浅不一的踏脚石,能够感觉到,这是前所未有的缓慢步伐。一直走在韩国小伙的后面5米之内的地方,而他每过一次乱石或陡阶或小溪之后,都会停下来看着我通过,像情真意切的伙伴那样。在过掉某段坍塌的烂泥后,迎面看到山体上斜插的木质警示牌上赫然写着:Avalanche Risk Area(雪崩危险区域)。

然后是混着泥土的雪崩垭口,顺着前人的脚印小心的挪步,一边是高高垂落的瀑布,另一边是瀑布变成的奔腾不息的江水,南亚万水之源。而脚下的积雪下面,是瀑布砸穿的暗涌,或许是半米之下,或许是3米之下。这样的积雪垭口,共有4处,每次紧紧的跟着这位小伙伴,连下脚都不敢太用力。在早晨被告知前路险峻时,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等着两位澳洲垫底王一起。此时此刻只想谢天谢地,遇到这位韩国小伙伴。(次日独自原路返回时,由于雾气太浓,原本2个小时的路程,足足花了3个小时才安全穿越…)

就这样当了一下午的跟屁虫,期间遇到另外一只返程的韩国小伙,两棒相遇,并未驻足,大家各自简短问候,继续埋头赶路。

小伙入住MBC,海拔3700米,离ABC还有2个小时的村落。寒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仿佛要把4点不到的下午提前吞噬到黑夜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出了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不再继续赶路,check in,顺手定了一份明早4点30的闹铃。

其实是用向导小强的话说服了自己,他叮嘱过,最后一段从MBC去ABC是最漂亮的一段,记得掏出手机拍拍拍不要停。但是如果雾气比较大,那就住在MBC。第二天一早再去ABC,一边欣赏日出,一边拍拍拍不要停…

好的,这一次放过自己了。高反开始隐隐来袭,头疼。胡乱躺下来又是一顿睡,仿佛昨天表演连睡11个小时的不是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成死寂,雨还没停。那么明天清晨肯定是个好天气…

大厅餐桌上只看到小伙餐后的韩式碗碟,还有一个裹着棉被窝在墙角的垫子上玩手机的村民,冷清到发指。

进山第6天

花了五天五夜尝遍了山行之苦,终于被第六天凌晨的闹钟叫醒,哆嗦着爬出被窝出门的时候,天空已是退去了星光的破晓完成式,离终点ABC还有2个小时的上坡路。来不及沮丧,在异国晨曦中把手机和脑袋都转成奇怪的角度,让maps. me上面的路线与脚下的三岔路相吻合,确认了前路后急匆匆的赶路了。

一圈巨大的雪山被日出点成了大小不同的金顶尖尖,两小时间空无一人小路上,只有冰冷的溪水冰冷的植被,和冰冷的云雾里,由于距离实在太近而无处藏身的鱼尾峰,犹如随时扑将过来的庞大猛兽。来时路的艰辛在脑内忍不住的倒带,终于明白为什么hiking 到了尼泊尔要变成trekking。

这些天来,没有仔细想过吃住的事情。还记得高中时候有次回家的大巴车上,没有座位,又饿又困又晕车,蹲靠着车厢的柱子也是美美的一觉。尼泊尔有着世界14做最高峰的8座,每一座山都那么大,天大地大,大到再也担心不起来没有容身之地。吃的更不去多想,rice is acceptable,meat is preferable。

人类除了吃住,还有信仰。比如很像买到某种新款,就满怀希望去搜罗;希望住更舒适的房子,就动力满满去赚钱;想让孩子成长成才,就尽心尽力培养;也可以甘愿只为上帝而存活。而我还没想好拿什么样的信仰才能安放它,我的缥缈的魂魄,让它充满虔诚的、宁静的,大漠孤烟、雪山流水般笃定的期翼。我记得有一次在上海无意中听到《回到拉萨》,鼻子突然就酸了起来。

背夫让人轻松,向导让人安心。所以不带向导不带背夫,独自完成的难度很高,再加上缩短的行程,和仅有的400块钱。第一天就有人拍着胸脯告诉我,我会在第三天破产。但是我知道,每一种阈值都有所对应。有人寻遍天下舌尖上的味道,但是吃过的味道越厚重,味蕾越欲求不满。也就像瑜伽那样,同样的体式,有的人会拉伤,而瑜伽大师会达不到训练效果。如此看来,我也只是在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阈值,无关净化心灵,无关一生必去,只是设置了一个程序,像一项任务,然后努力完成它,克服一路上的各种困难,终于感知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差,也终于原谅了自己不学无术的前半生。

生命不就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吗,设障、解障,经历出厚度,让等长的时光尺度变得更加饱满。三毛在谈及如何安排一次旅行时候说,如果像得到更多的体验,那么就少带点钱吧。说的不仅仅是旅行,也是生命本身呢。Challenge,旅行的意义之一。

旅行的意义之二,Refresh。 我看到过塞北的大漠孤烟,江南的桃红柳绿。我看到过下唇拉出不屑弧度的中东人,跨着摩托搜的一下穿过闹哄哄的无序街道;看到过小身板的印度血统小姐姐脸庞棱角突出,浓黑的油辫之间眼神饱满。看到过只身撑起国内某条巨大产业链的各种代购小青年,业务繁忙行色匆匆来不及分辨神情。我用耐脏的鞋子踩过护城环路的湿湿的草丛的时候,又或者恰好吃到一根同事送来的香糯玉米的时候,起誓从此热爱脚下每一寸土地。淮海路的车子今生今世不会断流,全世界60亿人口60种秉性,世界人民色彩斑澜,随波逐流,各有各的幸福味道。70亿年之后地球会爆炸,而之前每一个人,每一秒钟都是奇迹,不管阿拉斯加的鳕鱼刚好跃出水面,还是双脚踏过校园的寻常小路,恰好遇到了喜欢的熟人。回归一蔬一饭的真实感受,感恩当下的这一秒钟,任时光消逝,岁月溶解。refresh。或许这就是旅行的意义吧。

如果说还有旅行的意义之三,那就是Nothing in it。只是取悦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成全自己的喜乐偏好,不去赋予意义。

安安静静的走路,小心每一脚下面有没有蚂蝗,是不是软泥。思考着半个钟头后喝掉杯子里多少cc的水。再多想一点,就是晚上扔掉脚上的袜子后,明天再换上包里的哪一双。这些已经足够操心了,甚至有那么几次,脑袋恍恍惚惚,不愿意多想自己是谁。 住下来,还价,洗漱,然后思考行程,物资,仔仔细细的收拾行李,哪些是不再需要的,哪些是明天需要的,记在心里或者写在纸上。去大厅吃饭,听各国口音的人群大声谈话,任这些声音顺延到沉沉睡去的简陋单人床,Happen twilight time。于是便成就了自己最喜欢的状态,一个人。在一个寂静的清晨,收起所有的相逢的羁绊,用道晚安的寻常语气说,再见,余生好运。

就像情话歌单里的一句歌词,“没有人会停留,总有人会远走,不需要理由,而你应依旧如野草般自珍敝帚”。

早上7点走到立着警示牌、上面写着不能再往前行的最后一步,一个当地的木工帮我拍下了照片。我第一次不想对着手机,而是对着木工黝黑的脸庞,开心的,满足的笑,背景是安纳普尔纳1号山峰南坡的一整面高达3000米的垂直悬崖。耀眼的晨光打在木工的脸上,雨后的泥浆缝隙里有不知名的野花无所畏惧的盛开。

8点,背着身子离开很久之后再回头看,巨大山脉在日光下的巨大阴影,把大地包裹在巨大的沉默中。木工拉着锯子的身影被刺眼的阳光包裹出难以分辨的轮廓,逆着光圈仿佛遥远星际的日冕。又像是要鼓起薄翼的小小蜂鸟,在硕大的悬崖利刃之下。

午后的暴雨之前一直一个人,终于在下午1点时候,赶上了3天前的晚上结识的澳洲小伙伴们。然后是稀松寻常的入住,点餐,洗澡,趁着天亮收拾第二天的行囊。

其实一点都不寻常。只是在突如其来的餐厅停电时,不会忧心忡忡的放下筷子罢了;只是在最后一缕夕阳把雪山之巅照成金顶时,不再兴冲冲的跑出去拍照,担心错过旷世奇景。看到窗子外不知道是谁家的山夫丢在门前的箩筐,上面亮蓝色的雨罩由风轻轻带起,暮霭中弥漫开来的是土豆和米饭的香味。仿佛自己的细胞和呼吸在暮光四合时分,开始侵染了山居的气息,别人家的生活气息。

进山第7天

记得这一天的某一时刻,身体到了毅力崩塌之前的某一秒,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的盘算:得先有手机信号,然后去下载一个大众点评app…

计划中的6点之前动身,全副武装准备下台阶时遇到了加拿大大叔的向导,7人组中唯一早起的人。我说:“早上好,今天天气真的很好,你起床也特别早,愿你有美好的一天,我要下山了,或许你们今天不会追上我的,就此别过,再见”。分明是UK女孩第一次向我道别时候的平静口气,只是不知道她是否和我一样,觉得不忍告别,只能故作镇定。

三步台阶后,是一连串的大声喊话,这么早啊,要不要等等一起出发啊,中国女孩,你小心啊,祝你好运啊。

自带热情buff的尼泊尔登山向导,无数暖心细节仿佛手心的余热,愿他们都能在尘世中获得幸福。

如果说这一天还有一个小小暖心,莫过于一只跟着自己下行4个小时的大黄狗。如今慢慢翻看相册,才记起自己当时和它说过很多的话。它赶到很前面等我,我会谢谢它帮忙探路,甚至有次跟着它错走了一条很变态的土渣陡坡,连溜带爬下来回到康庄大道,心里却一点都气不起来。它偶尔会突然停下来望着对面的山头,一动不动。我大声喊,旺旺,快来,中午请你一起吃芝士意面,600尼币的那种喔。它终于若有所思的赶上来,我问它是不是和我一样,很容易就找不到人生的意义。我停下来休息,它在登山包边打转转,我在包里翻腾奶贝和饮水,它微张的嘴巴里哈出的热气扑在我的手背上,犹如淡淡的灼烧。我想起大城市里没穿长裤的夏天里,路上看到猫猫狗狗的时候,总是无来由的敬而远之,而今天之于汪汪,竟是完全的亲昵。

孤独的旅人啊。

10点,到了全程中最长的一个吊桥,287米,两座山之间的吊桥越长,意味着吊桥的高度越高,在转换山头时绕路越少,赶路也越轻松。

它没有跟来,无论我怎么喊,怎么折回去,绕道他后面赶它。我说,说好的意面哦,带肉的。 他却死死的定在了吊桥端口的水泥台阶前,有那么几秒钟,仿佛一座雕塑。 等我拍了几张吊桥的照片再回头看时,只剩下静悄悄的吊桥起点。

来路蜿蜒,只消几秒钟,刚才的生灵就可以此生不复,像极了这些天的遇到的每一位。尽管有的人会迅速的消融,像奶茶上薄薄一层的奶皮,吸管伸进去就变得了无痕迹了,尽管这些人的脸庞上无一例外的挂满了尘世幸福。

过了桥是1个小时的上坡,再次毫无来由的回头去望,287米的吊桥沉在脚底下的河谷中,俨然宏大的山涧背景中一条不经意的白色丝线。我看着看着,一下子觉得生命坦荡起来了。

中饭,遇到20人以上的大团被分成好几个餐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安静的吃着热气厚重的鸡蛋煮辛拉面,有一份出乎预料的镇定感。

2天以来,其实更多的是一个人走路,脑袋像打了明胶一样,凝固在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里。结束60公里的下山路,接下来是势不可挡的博卡拉吃喝腐败,加德满都吃喝腐败,成都吃喝腐败,庐山吃喝腐败,持续半月,经久不息…

人和人,依仗着若有若无的联系,在互相的排斥和互相的取暖中时近时远。有一部分对待生活的无能,想要卸给另一个人,我想要和你一起吃饭,仅仅因为我总是不小心做了很多饭菜,可我不想一个人吃胖。

反正所有的不够的东西,都可以用其他东西来填补。

反正,吃饭最好了。

————同样突如其来的游记结语,啦啦啦

其实是猛觉破2W字了,咩哈哈哈哈,那么,就酱吧。 最后的最后,附上2年以来教夏常在次数最多的一首小诗:

吃饭是幸福的
睡觉是美美的
洗澡是香香的
看书是充实的
玩耍是开心的
运动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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