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残墙冷夜深,漠然置母归黄泉
秦修在送完花轻烟后,极快的转身回了内院,果然见杜锦官已经在等待了,面色阴沉,透着很深的戾气。连忙躬身上前道:“城主,他走了。”
“嗯。”杜锦官淡淡的应了一声,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整个人有些恍惚。就在秦修准备悄悄退下的时候又开口道:“老秦,备轿,去流霞酿。”
“是。”秦修转身向外走去,心中对刚刚得到的消息,也是十分的震惊,剑阁的人到了甘州一月有余了,而城主府却今日才得到消息,也难怪城主面色如此的难看。然而就在他已经快走到门口时,又被杜锦官派来的人叫住,说不去了。秦修面露诧异,不过也在转瞬间得到了释然,眸中寒芒一闪,心中的思绪也变了些许。
城北青梅巷,不同甘州其他的街巷繁华齐整,这里每天都会有不少的争吵斗殴,甚至是死亡。空气中弥漫着阴湿的味道,杂乱的菜叶因腐烂粘在地上,发出阵阵恶臭。唯一的白和干净是空中那群白鸽,带着白色的翅膀,从天空到地上,在从地上在天空,它俯视着一切。
此刻青梅巷深处一间破败的房子内,一位淡蓝色的妙龄女子倚窗而立,摆弄着手中的长约一尺二的短剑,纤细的手指一寸寸的抚过剑身,她感受到剑的寒意,不禁觉得这冷意传遍了全身,冻结了血液。直至眸中的暖意也被这冰冷所取代,她喜欢剑鞘上那繁复的花纹,喜欢簇拥着热闹的春天,那暖洋洋的温度包裹着她,可那时候的她不知道,除了春的暖阳,热腾的血液也是暖人的。
淡淡的风吹过,夹杂着潮湿粘腻的空气,女子用帕子掩了掩鼻,随即关上窗子,紧紧蜷缩在一角的床榻上,记忆如潮水拥挤而来。
她的母亲龟兹国唯一的公主,婆罗白莎,阿克苏草原上最美的女子。那一场灾难里,残破的城墙下她第一次感受到血液的温暖,而那艳红也变成了此生最大的恨,变成了活着的唯一目的。
“我的女儿婆罗鄯丝,母亲不会让你死的。”婆罗白莎看着瘦弱年幼的女儿,眸中涌起了从未有的寒芒,直逼人心。她看着母亲决然的侧脸,以及手中那粒发黑的药丸,不懂母亲要如何救她,只觉得此刻的母亲有些让人害怕,她极快的躲开了母亲最后一次伸过来的手。而母亲也在这一瞬间怔住,眸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和失落。
婆罗鄯丝看着那颤抖的厉害的双手,一直未在上前一步,那时候的她是害怕的,是懦弱的。直至最后母亲的身子摔倒在地,婆罗善丝都未动过,一阵清脆的歌声响起,气息微弱,却那样的熟悉。
日出高山坳
晨钟惊飞鸟
林间小溪水潺潺
坡上青青草
野果香山花俏
狗儿跳羊儿跑
举起鞭儿轻轻摇
小曲满山飘满山飘
莫道·····莫道女儿娇
“牧羊·····牧羊谣。”善丝终于听出了这是幼年母亲曾教她的歌谣,她转头看着倒在身侧的女子,面带笑容,只是那么眸中的落寞还是那样的清晰。她颤抖的伸出手想去抚摸那张苍白极致的脸,然后她的手还未靠近,便被人用重力打开。她抬头见眼前站满了人,那些人的眼神都如猎物一样的看着她,她后退着,脚绊着母亲的身体摔倒在地上。那些人顿时如狼一样的扑了过来,她害怕的将头埋在胸前,等着那些人将她撕碎,然后她却只是被一个人拉扯的摔了出去。
鄯丝迅速的爬起身来向远处跑去,未再回头,也未再看见她的母亲最终被瓜分成了一块儿一块儿,鲜红的血液流遍了城墙下的每一块儿泥土。就在此时她看见一具血红的人向她走来,慢慢的才看清这个人没有血肉,没有脏腑,只剩一副发臭的枯骨向她走来,嘴里不停的吐露着什么,纤长的手指几乎要触到她的面颊·····
“不要,啊!不要!”
“做梦了么?”床边有人说话,鄯丝在一瞬间惊醒过来,看着迎窗而立的中年男子,面上闪过讶然。“是,一个噩梦。”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向窗边,才抬头看清这男子的面容。面上带着深深的风尘之色,眉目之间都是疲惫,不如最开始见到他的那般气定神闲,此人正是在花非阁一眼看中鄯丝的杜锦官。
“城主什么时候来的?”鄯丝试探的问着,有些担心自己梦中说了什么,不觉有些忐忑。
“来了一会儿了,见你睡的沉,就没叫你。”杜锦官扭头看着跟自己并立的女子,眸中的迷恋之色更浓,但并非男女情爱,而只是那双眼睛像极了一个人罢了。
鄯丝见杜锦官盯着自己看了许久,不禁面色有些发红,低头问道:“城主这么心疼寒蝉,为何这么久才来看我?”
“近日城中有许多事要处理,一得空闲便来了。”杜锦官见看寒蝉宛若星河的眼睛,更觉像极了那个人,一开始的戒备也放松了下来。“今日跟我一起回府吧,这地方只怕你也住的不好。”几经犹豫,杜锦官悠悠说道。
“今日?”寒蝉抬头看杜锦官脸上已经没了往日的肃杀之气,多了一些柔和,眸子真切而温暖。“不了,这里很好。”几番考虑,寒蝉还是拒绝了杜锦官,她看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怒,但时机未到,她不愿失去眼前这点儿仅有的自由。
杜锦官未看到女子眼中隐含的悲戚,只觉被拂了面子,便未在开口说什么,转身挥袖离去。
而此时流霞酿内冷画屏也得到了杜锦官前往青梅巷的消息,静静看完手中的消息,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铁伯,此事您看呢?”
“杜锦官当年为婆罗白莎几乎屠尽了甘州城,如今怕是这情依旧如海啸一样,来势凶猛。”老汉将手中的酒壶从腰间解下,顿时一阵清香充满房间,随后接着道:“只是这变子,不知阁主有几分把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