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04

独腿人

年轻时的他善良老实、勤奋能干,为了努力挣钱照顾多病的父母,他南下打工。然而一次车祸改变了他的命运,车祸中他失去了一条腿,接着又失去了工作,最后只得回乡。面对父母的老泪纵横和家徒四壁的现状,他深深感到命运的不公,为此整日以酒为伴,醉生梦死。除了入厕时会架在拐杖上走出来,平时从不踏出房门半步,连一日三餐都是老娘端进去再收拾出来。他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不但不听任何劝告,而且动不动就发火,连村里的小孩都知道这个家里住着一个可怕的独腿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父母二老相继得病离世,他才从醉生梦死中苏醒。他孤单,每天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做饭时的“乒乒乓乓”声听不到任何声音。有时飞进来的一只苍蝇他都舍不得拍死,起码除了自己还有“嗡嗡”声陪着他;他恐惧,他怕自己那天因为意外死在家中也不会有人察觉;他苦恼,除了父母离世前省吃俭用留下的几缸粮食和几千块钱外别无他物,有时邻居家的菜香肉香味飘进来,他禁不住舔舔嘴唇。当然这一切也怪不了别人,曾经亲戚邻居们都隔三差五送过饺子、肉、鸡蛋等,但都被他连人带东西赶了出去。因为在他看来别人这是嘲笑他可怜他。自尊心作祟,怨不得别人。

日子总归是难熬的。有时他想架着拐杖出去走走,但始终没有这个勇气。直到有一天早饭后他躺在破烂不堪的席子上发呆,忽然听见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起身刚想破口大骂:“又是谁?给老子滚出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他看到五六个干部模样的男男女女手里提着一些东西在邻居王婶的带领下往屋里走来。他慌忙地抓起拐杖刚下地,一行人就已经进屋了。“王亮,村支书和区残联、红十字会、扶贫组的领导们来看你了!”王婶笑盈盈地说。”“看……看我干嘛?”他惊讶到语无伦次。“说什么傻话,人家领导们来看你,你还不快请人家坐!”王婶边说着边收拾着炕上的一堆杂物腾地方。这时的他羞得满脸通红,不知说什么是好。“没事,不用坐,我们聊聊就好!”一位领导说道,“王亮,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也知道这几年你过得很不容易。当然这也怪我们,是我们工作的疏忽不到位,没能及时帮助你们一家,在这我表示歉意。今天我们来一是来看看你,二是跟你商量一下我们下一步的打算。不知你有什么想法没有?”“什么打算想法?我没有!”他不好意思了,实际在他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别人的帮忙,只是一直碍于面子不可接受别人的好意而已。见他如此尴尬的样子,领导们就开门见山,直接跟他说了领导们的计划安排,那就是在给他办理发放各种补助的同时安排他年底外出学习一技之长,也好维持以后的生活。当然要学习的技能随他选。然后就是劝他打开心结,多出去走走,不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与世隔绝。几番交谈之后,他明显被说动了,眼睛里充满了渴望,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最后领导们临走时还不忘嘱咐他,家里缺什么就让邻居转达给村支书,领导们帮忙解决。望着领导们远去的背影,他的内心开始不平静起来。

那一夜他辗转难眠。自责悔恨涌上心头,要不是这么多年的自暴自弃和固执颓废,父母也不会那么早地离世。同时各种忧虑担心也随之而来,这么多年未曾出门,别人会不会嘲笑他看不起他,外出学习时会不会因为自己笨学不会技能,会不会给领导们添麻烦……总之直到天快亮时困意来袭,眼皮开始打架,各种困扰也才离他而去。

“噼里啪啦……”一阵响亮的鞭炮声将他从梦中惊醒。回想昨天的种种情景,他立马爬起来,准备好好梳洗一下出门看看。几番倒腾后对着镜子照照竟发现自己老了那么多。这时他又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声。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急急忙忙拖过墙角的拐杖架在腋下向外走去。推开家门的一刹那,他看到了胡同里站满了人,各个伸着脑袋往东面边张望边谈论着什么,脸上还洋溢着欣喜。仔细一听,原来是邻居王婶的女儿今天出嫁。想想也是,当年自己还健全时那个扎着小辫子的小丫头曾经还跟在他屁股后面“王叔王叔”地叫。几年不见也该到出家的年龄啦!正想着,“看,王亮出来啦!”不知谁眼尖喊了一嗓子,大家齐唰唰地把目光转向了他。他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傻笑了起来。接着大家一下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和他攀谈起来。见到大家还是那么热情,他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没有人瞧不起他,也没有人嘲笑他,甚至在过去的几年里,大家都曾带着礼物来看过他开导过他。只是他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把别人都赶出了家门,那个瞧不起他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他自己。而现在,他在人群里与人说着笑着。不知谁喊了一声“新娘出来啦!”大家这才又把目光转向了王婶家门口。一身白色的婚纱,精心打扮过的新娘还真是漂亮,还真是找不到一点当年扎小辫子那个小丫头的样子。望着新娘的婚车渐渐远去,大伙也慢慢散开了。几个与他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还在与他滔滔不绝地谈论着。从那时起,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并没有被大家抛弃,没有被社会抛弃。

第二年春天,莺歌燕舞,花红柳绿。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多了一个修鞋匠,一个独腿的修鞋匠。他坐在马扎上,手里拿着针针线线低头忙活着。在他身边除了修鞋的工具和几个马扎外就是一盒盒贴上标签的鞋子。他说这样不仅分得清楚而且防止把客户的鞋子弄脏。路过的人们有时三三两两坐下来和他聊天,有的夸他手艺精湛,有的和他拉家常,还有的和他说说趣闻,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

每天都会有不同的故事发生,只要坦然面对,不放弃,对生活充满希望,独腿人也会活出快乐,活出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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