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提笔写信给你,这算是头一次吧。不介意我这么称呼您吧,因为我觉得这两字更加浓情和深邃,能拉回我对宗族的情感来。当然这也仅是一种文学的手段,可我觉得作为晚辈,这么更为妥帖。
近几年,家里大大小小发生了不少的事,我从你苍老的面容和沙哑的声音里,听到了日子的艰辛和不易,好在我不用你们帮衬了,能靠自己支撑着这个小家了。想着你的不容易,那些年月的过往就总在脑海里浮现,那是父辈们给我的力量。
我记得我丁点大小的时候,全家剥完玉米,按照各自分工上架,我首当其冲被让上梯子了,因为你们都觉得我小,而且缠玉米可能轻松一点。路过的人,戏谑地说这么小的娃就让上梯子,你们把娃也给的太扎了。乡亲们说归说,我不大愿意听也就很快就忘了,接着你从下面递的玉米,漫不经心地在掉着的铁丝上绕着,不小心就掉落了,几个玉米相继砸在你头上,闹的我心生自责来。
我记得读初中那年,给新房砌院墙,由于我的不休息,你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头磕到架子车挡板上。当时没有流血,可我慌了,我觉得一定很严重很严重,你坐地上缓了缓。我看着你上厕所去,又忙着干手中的活,再看的时候你晕倒在地上。我以为自己看到的幻觉,霎时却转过了头,继续忙着手里的事,再扭过头看的时候,你还在地上躺着,我三五步跑过去,你拾起身来。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睡去,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再也呼吸不过来。
我记得村里纸箱厂疯办那几年,母亲想赚点钱,非拉着我和你去厂里当人数,可我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我觉得没有一个小孩干这种活,自己去了被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我说我,那种自卑充斥在我的脑子里,让我不由得去抗争。进了厂房,那种热是难以想象的,机器的轰鸣声不绝于耳,透过机器空隙我看到你和村里那些人,忙着手里的活,汗水湿透了衣背,而自己却还别扭着,试图接触机器让电触自己,让你们注意到,埋怨了一个下午。
我记得送我上大学的那天,你忙前忙后张罗,到了商场买箱子,标价快200块钱,你却一声都没吭就付了钱。我对钱没有多大概念,但我知道那些年你起早贪黑,每天驼百余斤地里种的西红柿和黄瓜,到35公里外的西安城卖,才能换取不到50块钱,而对于刚读书的我,你却慷慨生怕我陷入比较后的自卑来。你、舅爷、碎爸离开宿舍后,我站在风中看了很久,那个背影让我经常怀念。
我记得婆去世的那段日子,家里大事小事都要你定夺,哪还有机会悲伤,抑或你都压在了心底。可我知道,你对婆是尽心尽力的,她肯定是不会怪你的,出殡那天看到你哭嚎,我的泪不住地落下。婆生前的事,像过电影一般浮过眼前:你要打我婆护着,看着我吃她做的饭,站在碎爸家窗户看远方……这里面有着我们宗族留下的东西,我慢慢地都懂了,你却成了没有爹娘的孩子。
工作的原因,我很少回家,时间久了竟电话都不想打,话自然也越来越少了。近来,我却经常念想起那些年发生过的事,不由得想起您,经常对自己的任性和无知自责起来。
时不时在泪光里,我再拉回经历的过往,那是老村、老街、老树、老屋的事,那是你从青年、壮年再到中年的事,而今你还操劳着,我不愿意让你停下来享福,因为我知道那种繁忙也是一种自信和满足,唯愿你健康。
寡言的儿子于巴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