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年怎么过

初识姐姐,是去年在五台开店的时候。

我们都在步行街的理发馆里排队理发,前面还有两三个人,我们俩坐在最后。我们都是城里人搬到山里住的,彼此打眼一看就知道,虽是初次见面,却没有多少陌生感。

开始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我们自己开着小店,大家都知道的,姐姐刚搬来镇上不久,又加上老往市里跑,很少在村里长住,所以还没有光顾过我们的小店。姐姐很热情地邀请我去她家玩,理完发又专门跑到我店里吃点东西。

话说的多了,突然让我想起件事情。多年前有个报道,说是有两个双胞胎的男孩子,得了先天性退行性肌无力,她的妈妈为了孩子,成立了罕见病疗愈复健中心,来帮助国内同样不幸的孩子和家庭。更多的内容我记不太清了,但是,两个孩子的名字我却记得:金豆和银豆。

我也不敢贸然确认,就试探着问了一下:“姐,你娃小名叫金豆?”姐姐很惊讶:“你咋知道的?”这就对上号了。

“还有一个银豆?”姐姐听到这句神色黯然:“是,银豆已经走了一年多了。”

看着姐姐嘴里那口饭,已经嚼了好久都没有咽下去,我很后悔多问了一句。

后来,姐姐还是多半时间往城里跑,我们也没再见几回。

没过多久,一天下午突然接到姐姐打来电话,说是金豆情况不太好,她需要在城里陪伴孩子,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五台镇。

可是,以前租住在她院里的一个小伙子,已经好久都没音讯了,这两天突然又回来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姐姐让我过去看看他,到底是啥情况。

我不喜欢管闲事,尤其是那个人我也不熟悉,但姐姐说了,我也不好推脱,就让孩子看着店,跑到她那个院子去看。

这一看可真是麻烦!那个男孩子面色青黄,本来就超级肥胖的身体又明显浮肿的厉害,站不住、躺不下,整个人瘫在一个大沙发上,就像是两三百斤肉在沙发上堆尖放着,嘴巴一直张着呼呼喘气,感觉出气多进气少了。

看到我来了,他就一个劲含混不清的叫:“水、水,我要渴死了!”我看他坐着的沙发周围横七竖八扔满了矿泉水瓶,空的、满的都有,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从门口已经打开的纸箱里拿了瓶水递给他,见他不伸手接,又拧开瓶盖递过去,他很艰难地接过去,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口喝着,很快就喝光了。

空瓶子直接自由落体,掉在他脚下。我这才看见,他宽大的裤脚下漏出的脚踝,我的天呐!那粗大的青紫的脚踝,已经水肿到皮肤快要破裂,不,不,是已经有些破裂了,已经有些渗出液打湿了鞋帮和脚边的地板。

我头皮一阵发麻,立刻跑到外面打电话。

“情况非常严重!必须快送医院!”

“不行!立刻、马上送医院!”

“不行!不能等到明天!我怕他连今晚都熬不过去!”

姐姐被我吼的没办法,一边找有关他的电话号码,一边赶快出门往回赶。

可是,联系不到他的父母,如果有生命危险,谁来负责?

没办法,我一边打120,一边联系当地派出所,没过多久,就叫了七八个人在门口等着。

姐姐回来费了半天劲,终于联系到附近的他一个哥们,也很快赶了过来,那个男孩子犹豫再三,还是答应去医院照顾他,我们终于松了口气。

120到了,因为病人硕大的身躯和异常严重的病情,搞得大家手足无措,中途又换了一辆后门大些的车,折腾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将人挪上了车,关上了车后门。

司机拉开车门,站在那里不上车,我突然反应过来,跟姐说:“司机要钱!”

姐姐看着那个陪同的男孩,那孩子好不容易勉强答应过去医院照顾,再提钱,就准备下车逃跑。我拿出包里仅有的一千二百块钱交给那个孩子,并示意司机赶快开车。

看着120开远了,我们一直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姐姐说:“你急着拿钱干啥?”

我说算了,不说这个了,把人尽快送到医院就好。

看看手机,已经八点多了,孩子还一个人在店里守着,我急忙赶回去,还得为第二天的早餐做些准备。

姐姐也着急着赶回城里去看孩子了。

第二天早上,我这里刚刚售完早餐,姐姐的电话就打来了:“傅老师,那个娃走了,昨天晚上送到医院就开始急救,天没亮就走了。”

电话里,姐姐一直说着感谢的话,说她当时有点懵,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是幸亏那孩子没死在她院子里,否则房东都会找她的事。

五月份的时候,金豆也走了。

姐姐回来后,再三跟我说:“我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是呀,三十五年了,她自己的父母都已经离世了,孩子的爸爸也早就离婚又再婚,有了自己的新家,并且儿女双全。

只有她这个妈妈,三十五年来,一直不离不弃,陪伴着两个孩子走到最后。

金豆走时,姐姐还差两个多月就六十周岁了。

看着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熬着,我也是心疼不已。这大半年来,姐姐一边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一边又在对未来生活的没着没落中惶恐难安。

临近春节了,姐姐一天一个电话,说是想我们了,让我们抽空去她家。

我买了些水果、年货跑去看她,本来想着就算是提前给她拜年了。

可是,到了她家,看着诺大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没一点过年的样子。姐姐懒懒地守着客厅的火炉,独自坐在那里,满脸悲苦落寞。

再看看餐桌上的剩菜残羹,不由得让人心酸。

看到我进门,姐姐强打着精神沏茶倒水,又张罗着要给我做饭。

我因为时间关系没有久留,大概帮她把房间归整打扫了一下就走了。

临走时,我告诉她:“姐,我这两天有事要忙,到大年二十九,我跟孩子过来。我们来准备年夜饭,陪你一起过年。”

我走出了院子大门,姐姐还在背后念叨:“金豆爱吃茴香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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