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肯定感冒了。
这几天家的温度一点不稳定,温差大的不行,早晨一点儿没有春天的感觉,到了两三点钟又热得不行。我抽抽鼻子,果然右边堵着。
厚土是个很清明的地方,四季转换得分明又不留情面,总是某一天温度剧烈地变化,把人都搞得慌乱不知所措,不知道身上这几件衣服到底合不合适,能不能在中午让自己大汗淋漓,连舌头都伸出来。
这会儿太阳开始落山,厚土一马平川,所有的光都洒过来,连柏油马路的缝隙都不放过。
我挪了挪塑料凳,挪出大伞的遮掩,让光能到我的腿上,钻进牛仔裤的纤维里。
春天的厚土还冷得很,照理没有店家会这个时候在外面摆桌,除了杜姐。
几副桌椅常年摆在外面,附带庞大的遮阳伞,在刮风天,由路过的男人帮着收进去。他们会一窝蜂冲过来,护着宝贝一样,两手握着伞把儿,就像揽着杜姐的腰一样。高中有次我逃课,正赶上厚土刮了龙卷风,就跟着那条街上所有的男人一块跑过去,只想找个地方躲躲。他们却个个献媚得又急又切,硬把长袖撸到膀子上,估计都勒得不活血了,却还冲她笑,还说些难听的笑话。
看着他们我就想笑,好几个人转过来瞪我,看我穿着校服,又笑了,好像特别了解一样转过去。一群傻子。
杜姐长得好看,所有厚土男人都知道。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她,之前都是听说。他们说她脸好看,一双单眼皮的眼睛,挑得像桃花;小鼻子小嘴儿,总涂鲜红的颜色,冲人一笑,就想倒在她怀里,胡作非为。他们还说她的脸不是她最好看的地方,最诱人的是她的胸脯,和一双腿。
我想她不会有绘里香好看。
“淡儿,面好啦!”她探出头来喊我。侧身的时候,我看到她里面是黑色的,顺着她松垮的衬衫领子泄出来,一丝花白却能想见更敞亮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光景。我能想见,因为我还记得。
那天龙卷风,我第一次见她。见她发懒地抬眼,笑过那帮傻子的蠢话,用左手撩过右肩的头发——我记得清楚是左手。手腕上纹了根玫瑰花,她说,年轻的时候蠢,还土。却也没洗下去,偶尔忘了贴创口贴,就盯着那里发愣。我那时蹭到她耳边,把她耳垂的茶棍含过来,声音模模糊糊地说你不蠢,说了好几遍。她受用,揽着我的脖子坐到我身上,低下身和我亲吻,叫我傻小子。她的长发落在我胸口,痒得很。就像那天她撩过头发后,朝着傻男人的脸笑得脆又浪,然后看向我。
我穿着白衬衫的校服,门外龙卷风啸了起来,隐约听见女孩的尖叫,好像什么东西轰然倒下来,把所有春日的尘土都拍到干燥的土地里。这个门却把所有都隔绝了,两扇门间的塑料被刮得发出扑噜的声音,却还没传到耳朵时就消失了。一点风都没有,却感觉衬衫都被吹得鼓了起来。以前看过所有动作电影里的主人公都是我和她,肉色上还有她的纹身。
那天我受了她的眷顾,在她后厨那张发硬的铺着大红床单的板床上,长大了。
面烫得我呛了一口,她拽张纸过来。那双纤纤的手又换了指甲油颜色,我记得昨天还是红的,这会儿是蓝的,还有几颗钻。
你这个挺贵呢吧,都是钻。她指尖有股指甲油的臭,可手还是白白嫩嫩的,香。
这是水钻,贵啥。她使点劲把手从我手里抽出来,手掌举到空气里,盯着看。
她手腕的玫瑰花我看着浑身难受,不知怎么就是膈应,索性拽张纸糊过去。那张纸从空中飘下来,她盯着我,眉毛皱起了点儿。
她不常这样,好几年我都没见她生过气。那群又蠢又无聊的恭维话她都能笑出来,却不想这时候盯着我,看个怪物一样。
傻小子,做你该做的事,别成天想没用的。
盯了半天就冒出句这话来,我却战战兢兢,面撅到外面都没注意。杜姐比我大有十岁,却好像比我多过了几辈子似的,总拿我当个小孩儿,有时我受用。她汗涔涔的背冲着我,我幽幽暗暗地数着她的斑,和她一块浮动着。发硬的板床像是被灌了水,荡着我们两具身子,发热又潮湿的身子,是两个活脱脱的人。总有股子热刹那间冲过来,把这里那里卷得稀里糊涂,晕头转向。我带着她翻转过来,确实使了劲,手臂的肌肉都绷得紧。她背上的翼骨还是撞到发硬的板床,吱嘎得发响。
她又咸又甜的身子,软盈盈地与我贴在一起,我把她耳垂上的珍珠含在嘴里。
我耳朵发鸣,却觉着这床快塌了,经年累月也要风化了。
她大概也是这样觉得,才用手勾着我,和她接吻。还模模糊糊地叫我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