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的时候,同事小魏说她刚在自己家附近办了一张八年的双人健身卡,已经开卡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她几乎都没有去过,最近又要出差,问谁想要去健身。
月屠早就听说过那家“菲力韦”的健身房,还是不错的,装修、设备都很过硬,教练也很专业,她早就想去,无奈办卡的价格也不菲,何况离她们住的地方也很远,要去健身,还得换乘一趟车,打的去又觉得有点犯不着。
还有一点,拿了人家的卡,哪怕不练,光是放着也是白占了一份人情,她有点犹豫了。
“要啊!没关系的,先接过来!”宴茹在电话里告诉她。
“哦!那好吧!”月屠一向听姐姐的,她说没有问题,那就一定没有问题。
于是,她要来了小魏的卡。
下了班,月屠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公交车,乘车、换车,一刻都没有耽误,宴茹已经在了,收拾好两人的衣服。火速出门,挤公交,去健身馆,匆匆地冲了个淋浴,淋浴房里到处都是人,月屠是第一次来公共淋浴,她看到一个个赤裸的身体,紧俏的丰腴的抑或是下垂的胸部和大腿,她们都坦荡自若、进退自如,换衣服,蒸桑拿、到处都是白花花的胸部和大腿,她有点好奇,又有点害羞,赶紧躲到一张帘子后面。
很快就到了上课时间,瑜伽教室黑黑的,温度很高,一走进去,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但是很会引导的女教师,在若有若无的梵音中缓缓开始了今天的课程。她们就着音乐打着莲花座,呼吸吐纳,才不过几分钟,便自觉心旷神怡,瞬间安静下来。
老师在台上演示,一边向学员们解读动作的宗旨:“长手长脚人人都喜欢~”她带领大家一次又一次的挑战自己的极限,无限拉伸自己,于是,她们闭着眼睛,一次次地挑战自己,在种种强烈的心理暗示下,她们仿佛都成了云朵中傲然挺立的仙鹤。
好的课程也好,好的活动也好,犹如一种光亮,照亮你的内心和灵魂,当你的热情和你和精神被唤醒之后,便不再茫然,一切都自然而然的萌发、蓬勃生长。
月屠和宴如此刻就是这样,她们在一个钟头的自我挑战之中,不断的拉、伸、压、扭,早已经到极限了。头发早被汗水浸透成一缕一缕,贴在皮肤上,溪流一样的汗水沿着细瘦的锁骨和胸前深深的沟壑顺流而下,但是运动着的人是美丽的、飞扬的,当一切都结束之后,她们自觉浑身松懈,全身的舒活的筋骨无一不释放着放松。
宴茹兴致勃勃地去和那位道行颇深的老师聊天,而月屠在最后几分钟的冥想音乐中静静地躺着,一不留神便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
出了健身房,两人不自觉地来到了隔壁的超市,迫不及待地买了一盒酸奶,外加一截法式长棍。法式长棍面包咬在嘴里硬硬的,既没有甜品的绵软醇厚,更没有西点的香甜,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的,自觉有一种近乎辟谷的安全感。
回家比较放松,她们松弛地走着,心无挂碍。公交车载满了乘客,缓缓地停在她俩身边。宴茹手里提着一包行李,走在前面,挤进了车头的乘客中。月屠再想跟上,已经挤得连脚都插不进了。她犹豫了一下,在前面刷了卡,回头往后门口跑去,好不容易挤上车,司机便飞速地关了门,就在公交车重新上路的时候,月屠无意中往窗外一看,她突然看到一个黑影子,从她眼前一闪而过。“是谁呢?”月屠趴在门上想看个究竟,无奈公交车已经加速了,车越开越快,很快就把一切远远甩在身后了。
许是因为运动的缘故,晚上,她们俩早早的睡下了,睡的也很沉,睡梦中,月屠梦到了一道目光,在阳台外的不远处,若即若离地盯着她们,她看不清那双眼睛的主人,也看不清那道目光的涵义。是淫邪的窥视,还是孤独的守望?她无从得知,只有一点她明确,确实是一种不请自来的注视。她在梦中一次次努力,试图拨开重重迷雾,无奈她的手脚似乎凝滞了,怎么也走不到近处。
直到天明,她才从粘稠的睡梦中惊醒,一看,宴茹的一条胳膊一条腿死死地压着她的四肢,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害她做了一整夜乱梦。
她没好气地推醒了宴茹,起身看了看房间里,还是两扇透明的窗户,其中一扇的玻璃破了半块,风从外面灌进来,窗户呼呼作响,但并没有被人从外面打开的痕迹。
可能真的只是因为姐姐的胳膊压在自己的身上吧!
月屠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心术不正”。
她走路向来都是目不斜视的,现在多了个东张西望和浮想联翩的坏毛病。
早晨7:00,她走出门,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下走时,无意中看到对面的阳台上,有个中年男人,面对着一台电脑,一动不动地坐在一张书桌旁。
下午18:00,她下班回来,发现这个人竟然还坐在阳台上。他穿着同样色系的衣服,保持着同一个角度和同一种姿势,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书桌,也不曾站起来活动一下,更不曾抬眼看一看眼前交替的风景和来来往往的人。
月屠顺着楼梯上上下下,一边走,一边想:这个人是干嘛的?从早到晚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不用上班吗?他是作家吗?他坐在阳台上的孤独的身影,和外界没有半点交流,似乎坐在一个静止的咖啡色调的王朝里。
终于有一天,她再一次出门的时候,男人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视过来,和月屠来了个对视,然后,他似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在这种注视之下慌张地转移了视线,飞也似的下楼,跑出了院子。
之后,她每次出门,在下楼梯时,她总能接触到这束目光,也许这只是一种巧合,也许只是一种礼节性的注视,但也说不好,谁知道还有没有更深层次的邀约呢?
她现在有点草木皆兵,对这个邻居的态度从最初的一点好奇心演变成为轻微的恼怒,继而有点自责自省,都怪自己之前的主动留意,招惹来了一段突如其来的麻烦。
一念之间,她突发奇想,莫非就是这个人用彩色打印机,给她做了一张贺卡?这个人会用电脑,感觉比一楼那个老男人更像一点。
不对啊!出现贺卡事件的时候,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楼住了这么一个人。
她自己也害怕了自己胡乱猜测的状态,不过,既然这个念头闪现出来了,她知道就算勉强把它驱赶出去,它还是会循着老路咻咻地回来她的脑海。于是,她把出发的时间又不动声色地提早了半个钟头。
清晨6:30,月屠悄悄地开了门,探出头来,望向对面,果然,对面阳台上还没有出现什么人的身影。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像个电视片里蹩脚的女特工一样,贴着墙壁,一步一步挪下楼,飞快地离开了。
隔了一段时间,她发现自己无论出门早半个钟头,还是晚半个钟头,对面阳台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中年男人,也没有任何一个活动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奇了怪了!
下午下班时,月屠刚走到门口,看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四根鲜嫩的小黄瓜。大概是宴茹带回来的?她打开门,把小黄瓜提进去,随手拿起一根,黄瓜泛着鲜绿的光泽,瓜蒂上还带着一朵蔫掉了的小黄花,它的水分很足,无数根精神抖擞的小毛刺像初生的婴儿光滑柔嫩的脸上的小粉刺,分外地惹人怜爱。黄瓜的小刺轻微地扎着她的手心,这种刺激感一下子激活了她,让她不由地洗出一根咬了一口,顿时,一股清甜而又清香的清流沁入她的心田。
说来也是好笑,平日里她去买菜,看到菜摊上的黄瓜,很少想到要去买,也许是因为儿时生活在农村,随处可见的蔬菜,那些怎么吃也吃不完的冬瓜南瓜黄瓜让她本能的丧失了兴趣。不过黄瓜吃起来倒是很清口,像一块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湿纸巾,将她的肠胃和心情里里外外都擦拭干净。
待到宴茹回家,两人在家吃饭时,月屠装作不经意地和她说起对面的邻居。她远兜远绕,先说对面一楼的两夫妻爱种花,把自家门口的自留地收拾成了个小花园,秋天可以在院子里坐坐,喝点茶、聊聊天,冬天可以玩玩猫、看看书、晒晒太阳,这倒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生活方式。
她们又说到对面二楼的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大概幼儿园大班的年龄,皮肤透着一种不健康的白,一双眼睛大大的,不大有神采。他总是在家练电子琴,电子琴弹的并不流畅,琴声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来,刺激着小区里每个人的听觉,那呜呜呀呀的声音,让人联想那个皮肤苍白的孩子正在因忍受着一段巨大的压力而哽咽。两口子责骂孩子和互相指责的声音总能透过薄薄的墙壁传递出来。于是她们又讨论了一会儿育儿问题。
终于聊到了对面三楼,那个咖啡色系男人的家。月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宴茹:“那三楼住着什么样的人呢?”
“三楼没有人,房东说过,三楼的人两年前就出国了。”宴茹说。
“什么!”月屠惊得差点跳起来。
“出国了?”
“是啊!房东说他们家早就出国了,再说,从来也没有看见他家有人出没。”
“那……”
月屠把疑问咽回了肚子。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宴茹也没发现妹妹的异常,两人换了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月屠从来没有把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看到的、想到的,关于三楼的这个男人和宴茹说起过,现在整件事透着几分诡异,就更无从说起了。
在洗碗的当口,她一边在清水中淘洗碗筷,一边抬头远远地望向那个空荡荡的阳台,阳台不动声色。她看不清那里的陈设,那到底是一片咖啡色调子的带着几分瞎想的天空?还是一个失去了主人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