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勾魂摄魄的书都长什么样
每一本书都是有灵魂的,那是作者在生命中的某个时段将非常的情感心灵的悸动注入其中形成的。它们化身成文字静静地等待着有缘人的开启,一遍遍热切地向每一个翻阅者倾吐诉说。涉世不深的灵魂无法理解,老于世故的心灵早已麻木,只有那些恰到好处的认知读出了隐藏在文字下的真实心意,于是心底涌起一股热浪并和着那些文字织就的音弦微妙地颤动,更有甚者,心潮激荡乃至神思游离。这样的文字和读者是一次旷野无人的偶遇,更是茫茫暗夜里一次电光火石的交汇。
一刹成永恒,此生不复忘!
三十年前,上小学四年级的我第一次接触琼瑶。那一晚昏黄的灯光,那一夜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小心翼翼的伤心啜泣,那本书淡雅简洁的封面以及它的名字《翦翦风》,从此在脑海里深深定格。书中人物的姓名具体的情节早已烟消云散,只有那份随着人物命运波澜起伏的心痛刻骨铭心。此后很久,我的思绪都盘桓在书中,幻想自己成为了那个悲情的女主角,又幻想着故事生成了新的过程和结局,有种无法挣脱的悲伤力量攫取了我的心。我每天戚戚哀哀,心神不宁,陌然打量着那些熟悉的人事,有一天,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已经远离了童年的玩伴和趣味。多年后,遭遇美好爱情的我本能的退避,心底隐隐觉得动情动心的爱都不会长久,当年那个懵懂的女孩从悲戚中走出来的那一刻似乎也看透了成年男女间的爱恨情仇:爱到浓时心悲恸,情到深处人孤独,爱情从来都是不完美的。
十三岁时莫名爱上了三毛和席慕蓉,那种活泼洒脱的文风乍见倾心,一下子就吹散了长久以来心中郁积的那些沉闷。我穷尽方法将她们的书悉数买回家, 从此沉溺在她们新鲜明快的叙述中,眼底呈现出一片片异域风光,还有温馨浪漫的奇缘撩拨着少女情丝。自由和梦想如行云流水在她们清新自然的文字里蔓延铺陈,最终成为一片让人神往的远方 ,那是我对远方最初的认识和渴望。
从小就觉得汉字表达天生意境悠远,诗意盎然,觉得外国文学无法与之比拟,他们总是热衷于对事件的描述缺乏韵味,直到考《外国文学选编》时,我囫囵吞枣填鸭式地泛读了晦涩难懂的黑格尔《美学》、康德、叔本华、尼采以及许多外国小说,始才正视他们的思想与我们有着天壤之别以及小说在语言、结构、情节、主题上呈现的另类性,叶君健译的埃斯库罗斯的《阿伽门农王》就是这时走到了我的生命中。
叶君健简洁朴素的语言深蕴着诗的意境和韵味,和古希腊戏剧相结合时产生了奇特的魅力,读着流畅浅显,却又将阿伽门农悲剧的命运书写得华美高贵,悲怆但不悲痛,反而在内心里升腾起庄严和崇高感,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体验,它带领人超越具体的情绪 ,反思人性对命运的影响,有种心灵受到震撼后精神自然升华的快感。 这一次阅读让我的思维无端地开阔起来,并且产生一种博大深沉的情怀。
雨果的《九三年》则是一本让我深为受伤但深刻反思的书,书中描述了法国大革命时代一起激烈的地区叛乱,最终叛军首领朗特纳克侯爵被他的侄孙郭文子爵抓住,郭文子爵年轻帅气是个被作者赋予了美好理想的人道主义者,他震惊于朗特纳克侯爵的人性回归,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将其放走,自己被老师西姆尔丹下令处死。看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浸满了眼眶,在心底撕心裂肺地一遍遍呐喊:不要杀他,不要杀他,不要杀他……我抹干泪,强忍着悲痛试图将书看完,但很快我就发现是徒劳,我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完全模糊了视线。那一晚,躺在蚊帐中的我默默地流着泪,为郭文子爵不公的结局探询原因。纪律和制度真的冷如生铁吗,即便是一个人格高尚德行完美的君子在情有可原之下的违规也不能幸免吗?我头一次感到法国人对于制度的忠实与维护超越了一切人情伦理,这或许就是他们后来在战争中屹立不败的秘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心开始包裹一层又一层的盔甲,已经很难有人可以用单纯的方式打动我了,再美的情感再动听的语言都难以唤醒在日常琐碎中日益沉睡过去的我。
忽然《摆渡人》像一道亮光划破沉寂和幽暗,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劲力量直抵心灵。 记得掩卷后的一瞬间,我竟有种心力交瘁的疲惫,无法深思细问,只觉得神志恍惚,魂魄仍在荒原间漫游寻觅,一时半会难以回返。
这一路跟随文字创造的镜像跋涉挣扎,担惊受怕,不知不觉中消耗了大量的心力,但从此也开启了我关于灵魂如何在往生之路上冲破迷雾的追问。“我心之如何,犹如万丈迷津,其间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救,他人爱莫能助”。除了以爱为向导还有自我强大内心的修炼才可以拯救迷途的灵魂。
每一次用灵魂相交的书都刻进了我们的生命,谁又能否认它们不是在摆渡我们的现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