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25日,农历九月初九,又是一年重阳节。又一年重阳没有回家,没有陪伴我的父母。妈妈打电话说:“下周要回来哈,你爸给你做好吃的。”拿着手机的我,眼泪已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时光,像一朵纯白的花,开放在那些连我也渐渐辨认不清的回忆中。
许多个与父母相处的画面会发黄,会退去,会在一场场夏雨和冬雪里被淡化再淡化。于是有了失去的滋味。含在口中,微苦的滋味涌起。涌向舌间,却竟成甘美。
1992年农历6月22,我在家人亲戚的期待下呱呱落地,不过,让他们失望了,我是一名女婴。舅妈对母亲说:“这是个女娃,不要了吧,上面已经有两个双胞胎女娃了。”母亲哭着直摇头。姥姥说:“你们不要,我要,这是我亲外孙女。”大伯说:“这样吧,付生,你邻居不是有三个儿子嘛,小儿子就比咱这个女娃多十来天,要不换换。”我的父亲说:“我的孩子谁也不给,也不换,女娃咋啦,我待见。”就这样,我很幸运的被留下来了。我的名字是父亲给我取的,父亲说,“女儿是千金,咱家有三个女儿,也就是三个千金,那小女儿就叫王鑫,小名叫鑫鑫。”我很幸运地留在了父母身边,生活在有爱的家庭里。
学生时代的我成绩并不是名列前茅。刚上高中的我精力并没有放在学习上。但姥姥的去世敲醒了我,让我意识到妈妈是多么希望我好好学习,希望我成才。
高一下半年学校要求办理身份证,会考报名。我并没有给父母打电话,自己坐车回家。当我到家时,家里锁门,我借邻居奶奶的电话给我父亲打电话,说明原委。父亲说,“你来姥姥家吧,我和你妈都在。”我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姥姥家与我家不同街,不过不远。在半路遇到来接我的父亲,父亲说:“到姥姥家情绪不要太激动。”当父亲说这句话时,正好我拐弯,看到姥姥家门口的白布条,我意识到可能有不好的事情。心慌的我问父亲,“我姥姥怎么了?”我不希望听到那个答案,但是,父亲低沉地说:”你姥姥去世了。”我像疯了一样,往姥姥家跑,到主屋,我看见姥姥静静地躺在棺材里,面容是那么慈祥。我叫姥姥,姥姥不应;我说,姥姥起来呀,给鑫鑫讲故事,姥姥不动。我知道,姥姥去天堂了,那一刻我好后悔,为啥上周六来看姥姥,没有和她好好说话。我好后悔,姥姥给我说,“到学校了好好学习,别让你爸妈失望。”我却不以为然,胡乱的应了一声。我好后悔,我好想亲口对姥姥说,姥姥我能做到,我会好好学习,可是,姥姥已经听不到了。办理完姥姥的丧事,妈妈让我返校学习,不能落课,我知道这时候的妈妈是脆弱的,是需要家人陪伴的,但妈妈更不想让我耽误成绩,我明白了,也懂了。从那之后,学校出现了一个清晨4点在宿舍厕所背书的女孩;去食堂用跑步的女孩;吃饭站着的女孩;白天休息时间用在背书的女孩,而那个女孩就是对姥姥充满悔意,不愿让母亲失望的我。
人总要经历过黑暗,即使我不愿让经过。我没办法,也许,这是时光的选择。高考结束后,我突然面瘫了,也就是百姓们所说的“嘴歪眼斜”。当时的我惊慌、恐惧,我不敢看自己的脸,喝水漏水、右眼闭不上、嘴巴合不住,那时候我觉得我是个怪人。三舅妈曾经也得过,在峰峰矿区用土办法治好,所以父母带我去峰峰。治疗方法是拿针线在右脸下额挑筋缝线,中间过程不打麻药。当医生在我脸缝线时,我哭了,但不出声,因为我知道,这是在治病,让自己恢复正常。因为我知道,妈妈的心也在疼。我哭了,但不忧伤,因为忧伤是一张矫情的脸,面目可憎。既然选择活着,就必定有所承担。 那些无所谓的情绪,怎么有资格出席生命的狂欢?
三舅妈治疗一次就好了,而我这样的治疗弄了两次却一点儿也没有效果。我急,父母更急。他们四处打听,哪能治好。母亲的一个牌友说成安有一个医生专治嘴歪眼斜,你可以带孩子去看看。父亲找邻居干面包车拉货的索叔叔,坐他车,爸妈带着我去成安一个村庄治病。
说是诊所,也不像,就是类似于土医生那种。这个医生让我们看一个本子,上面记着治好这种病的人的姓名、年龄、家庭地址、手机号码、治病时间。我看到至少有100来人,我看到了希望,我想我在这也许能治好。这里的治疗方式是“割嘴”,其实就是割歪嘴那个方向里面的肉,吐出血,中间过程不打麻药。当时我吐出的是黑色,那个医生说血吐出是红色就好了。现在想想不科学,不过那时候也是病急乱投医。
我一共割了三次,一周割一次。嘴歪眼斜依旧没好,这时已经到七月份下旬了,高考成绩已出来,我知道我考上二本线,但是保险考虑,报三本好院校。可是……我的嘴歪眼斜没有好,我能上大学吗?我可以上大学吗?那个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哭,父母也着急,他们争吵,我父亲说,“用中医针灸,这是科学的。”父亲朋友推荐去永年,那是家族传下来的,效果很好。最终我们去永年治疗。
到医院之后,医生说的一句话,让我们惊讶了。医生说:“你们治疗晚了,能不能治好不敢保证。一般嘴歪眼斜,立马针灸,半个月就可以好。现在孩子嘴歪眼斜已经快两个月了,不敢保证能好。”母亲听完这句话,给医生下跪,哭着说:“我孩子还要上大学呢,求求你们,一定要治好。”那一刻,我内心像针扎一样难受,我觉得对不起妈妈。妈妈对我说,如果能够再次孕育我该多好。妈妈仿佛是在怨恨自己,将我生成多病的身躯。妈妈,我却时常感谢你,你给我的生命。即使这身躯,有许多不如意,但生命,从来是独一无二、最宝贵的礼物。我感谢,是你的女儿,感谢能依偎在你的身旁,能够开放在你的手心。
因爸爸需要上班,我也不可能每天从磁县坐车来永年扎针。所以我住在大舅舅家。每天上午自己骑自行车去医院扎针,扎30多针,头、脸、手部位都涉及;大针,小针齐上阵。每次扎针的疼痛告诉自己,离好又近了一步。我不要让母亲再次为我担心。就这样,在针灸的治疗下,我的面瘫好了,踏上了求学的道路。临开学的前一天,母亲为我收拾好行李,叮嘱我很多事情,我知道妈妈在担心我,更知道这就是母爱。
大学期间只要返校,父母都会把我送到车站;我去大山支教,父母送我到公交站牌;我考入肥乡特岗报到的第一天,父母送我到学校;我结婚,父母坐车到南宫送我去婆家……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母女、父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我和父母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彼此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站在路的这一端,看着他们逐渐消失在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们用背影默默告诉我:不必追。
回忆真的是一道泄洪的闸门,一旦打开,奔腾的水势慢不下来。一年又一年,期许着明天,又怀恋着从前。心存感激地生活吧,我知道,与父母那幸福的时光,永远明亮着,在更深更深的拥有中。
微冷的夜晚,听外面呼啸着寒风,我坐在窗前写这些字。孤独在门外徘徊,我不让它进来。我知道在接下来的每一天爱惜自己,爱惜父母,爱惜生命的每一寸。要微笑着,更幸福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