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巴黎下午四点的咖啡厅。

南茜坐一个靠窗的位置，静静地听着小提琴里流淌出来的《午夜华尔兹》。她的思绪随春光飘到了窗外。二十年前，她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不急也不燥。她知道一个黑色帽檐和烟斗总在四时一刻如约而至。

“哦，亲爱的！您来的可真早！”一个年轻的声音打断了南茜的回忆。她抬头看过去，一个金发背头的青年站在她面前。镜框的金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瞧！这是我在花店买的玫瑰花！女人都是喜欢花的。”他递给南茜一束玫瑰花，她使劲嗅了嗅，“真美。我喜欢玫瑰。”南茜甜甜地冲他一笑。

“我喜欢贪婪地在杂志上阅读关于你的一切爱好。”他与南希热情地握了握手。

“我没有迟到吧……我时间很差，不过你应该知道的——花边新闻杂志每刊都不会放过它的。”南希理了理头发，“我的妈妈说我参加自己的葬礼也会迟到。唉，她总是热衷于出席各种活动，这样她就可以穿着她那一件黑色的天鹅绒大衣，真是虚荣……不过话说回来，谁不是呢？”

他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表，现在是四点一刻。“亲爱的，来尝一下我为你亲手为做的巧克力蛋糕——死神巧克力。”他微笑着把一个巧克力蛋糕推到南茜面前。

“什么？”南茜瞪大了眼睛，她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她最担心的事情貌似要发生了。

“抱歉。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我想到我们之间的约定。怎么，你不喜欢吗？”

“不。”南茜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很有趣。我喜欢黑色幽默。”

他紧紧地盯着南茜，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遇上了一点麻烦。

“请问两位需要些什么吗？”女服务员礼貌地走了过来。

“两杯咖啡，谢谢。”他低头看了一眼表，“四点半……抱歉，亲爱的，我恐怕只能待到五点。你看起来今天心情很好。”

“是的，你也看出来了。上次我给你打电话时，我的女主角丢了，两个女儿还要跟我打官司分我丈夫的遗产……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南茜微笑地把巧克力蛋糕又推回了青年面前。

“我以为你想好了。”他也笑着说。

“哦，请别见怪。”南茜抓住了青年的手，“我是个演员，可能比较情绪化。你知道的，职业习惯嘛。”

“嗯，是的。”青年耸了耸肩，“你可是一个大明星，明星干什么都有各种各样高贵的原因，我知道。我非常喜欢看你拍的电影。虽今非昔比，但夺目的光芒从你身上从未褪去。我会让你再次轰动地重新出现在人们视野之中。”他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

“不！请不要这样……”南茜激动地站了起来，“昨晚我的两个女儿撤诉了。不可思议吧？我们谈了一夜，我想好了。女主角丢了我可以再接别的，大不了就隐退。我不要拿死去轰动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我不要什么夺目的光芒了……我活的太累了。我从今天开始只要好好的陪着她们。”

“恭喜。这么说……麻烦都解决了？”他直直地望着南茜。

“都解决了。我们来谈一些开心的事情吧。能告诉我你原来的计划是什么吗？”南茜恳求地看着他。

“呃……抱歉，我不喜欢透漏太多的细节。你知道的，职业习惯嘛……”南茜看到他的眼睛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巧克力蛋糕。

“就像魔术师一样？”南茜试探地问到。

“是的，就像是表演魔术一样。”他低头看了眼表，现在是四点四十，“你知道吗，我的第一位客户是位银行家。在经济大萧条里他失去了所有。于是他给自己买了五百份保险，打算把钱留给家人——真是个贪心的家伙。第一单生意，我没有什么经验，经不过他的软磨硬泡，就把计划告诉了他。当我开着擦的干干净净的卡车等待着他穿过马路时，我看到他朝我挥动着报纸……”

“他改变主意了？也许报纸上说经济出现好转，他的钱又回来了。”南茜望着他说。

“是的，我事后也听说了。但他知道了我的计划，拼命躲闪，我还撞到了其他行人……唉，那天弄得一团糟。实在是太狼狈了。”他笑着喝了一口咖啡。

“那……那他事后怎么说？钱你退给他多少？”南茜急切地说。

“什么意思？”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退款啊？你们难道没再见面？”

“不不不，虽然相当麻烦，但我搞定了。从此我汲取教训，不再向客户透漏我的计划。”他扶了扶金框眼镜，“当时我还穿了一件最喜欢的西装，结果溅了一身血。从此我工作时只穿工装，就像现在。”他指了指他的碎花衬衫。

“可是我们现在取消交易了。但说无妨。”

他没说话。他望着窗外，又喝了一口咖啡。

南茜几乎要哭了出来，“我们……我们交易取消了，不是吗？”

“亲爱的，我们有言在先。”他对南茜笑着说。

南茜抓住了他的手，“可我的麻烦不是都解决了吗？我改变主意了。我们的交易取消了。”

“做事情要善始善终……”“求你了！钱你都拿走好吧？”南茜忍不住哭了出来。

“拜托！这不是钱的问题。我问你，你在拍摄《夜幕下的群山》时，有一幕是你只穿着睡衣，在零下十几度的雪地里赤脚走。据说当时你得了肺炎，但是你还是毫无怨言地拍完了。”他斩钉截铁地说。

“是的……”

“所以说有些事无论我们多么不情愿，一旦做出了选择，就再也不能回头。”他温柔地望着南茜。

“但是……是我雇的你啊！”南茜啜泣了起来。

“亲爱的，那是因为你自己下不了手。”他把咖啡一口喝尽。

“求你了……我求你了！一定有办法的！我待会还要见我的两个女儿，我求你别这样做……”南茜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脸上的妆已经全哭花了，“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都可以。以前为了拿到女主角，我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你懂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你这几年拿不到女主角了。”他平静地把手抽了回去，整了整暗红色的领带，“亲爱的，再美的容颜也是会被时间磨失的。”

南茜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大声哭了起来，“求你，求你！”

“冷静点。”他依旧温柔地看着南茜，把手放在南茜的手上。他发现手表上的指针已经到了五点，“好了。我去买单。”

南茜抬起头来，望着他去买单的背影，暗自得意了起来。唉，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这种事她见得多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她早就猜到所谓“不可透漏的计划”不过是那个有毒的巧克力蛋糕罢了。他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南茜可是一个演员，一个出色的演员。

她笑着，拿起笔，在一张餐巾纸上写下“高抬贵手。谢谢。——南茜”。突然，一滴红色的墨水滴在餐巾纸上。南茜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圆珠笔明明是蓝色的啊。南茜感觉鼻子里面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她用手一擦，天哪！竟然是一滩鲜血。

他走了过来，递给了南茜一张纸。南茜慌乱地擦着，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她感到自己的头越来沉，越来越沉。她觉得窗外的阳光格外刺眼，她好像听到了孩子的打闹声。

他把巧克力推到了南茜面前，“从没有人感激过我的工作。干这行就这点不太好——我做的越好，得到的正面评价就越少。谢谢你啦。”，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南茜的餐巾纸，撕下了“谢谢——南茜”几个字。

“女人都是喜欢花的。”他把撕下餐巾纸放入玫瑰中，悠然离去。

血在南茜的鼻子里不断流出，她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进了面前的巧克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