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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继续阅读乔丽华的作品《我也是鲁迅的遗物:朱安传》。
昨天,我们读到朱安与鲁迅婚礼当天的情形。
鲁迅为完婚装了假辫子,朱安为嫁人装了大脚,两个人的洞房花烛夜也是不尽人意。
新婚燕尔,原本该情意绵绵,在他们之间又将是怎样一种境况?
让我们开始今天的共读吧。
“母亲的媳妇”
按照常理,新婚燕尔之际,夫妻间应该是耳鬓厮磨,你侬我侬。而鲁迅只在洞房之夜与朱安独处一室,第二天就搬去了书房。
面对这种境遇,朱安是怎样的感受?这三四天的白昼黑夜,她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从没有人关心。
作为新妇,她一刻都没有品尝到新婚的甜美,从嫁为人妻,直接转为独守空房。
这只是开始,前面有一条漫长且孤单的人生路,等她一个人慢慢爬,慢慢熬,像一只蜗牛。
在古代封建社会,女性都要遵守孝顺公婆、克己奉公、从一而终之类的妇德,并且沿袭至近代,朱安对此妇德恪守谨遵。
自从迈入周家台门,她就成了周家的人,为人妻,为人媳。虽然丈夫躲避自己,她至少还可以侍奉长辈,尽心尽力履行儿媳的职责。
朱安平日住在蓝门楼上,房子的原主人曾经发疯,又落水身亡,导致附近一带无人居住,成为一个荒废阴森的地方。
周作人对这个地方有所描写:“蓝门紧闭,主人不知何去,夜色昏黄,楼窗空处不晓得是鸟是蝙蝠飞进飞出,或者有猫头鹰似的狐狸似的嘴脸在窗沿上出现,这空气就够怪异的。”
每天,朱安操持完家务,她就迈着小脚,一步一步走上逼仄的楼梯,回到空荡无人的房间。
就像书中所写:
白天她是娘娘(绍兴话,“婆婆”的意思)身边的一个伴儿,是‘母亲的媳妇’。
到了晚上,她是这里楼上房间的主人,楼上两大间,她就孤零零一个人,不知她是否也会感到也是阴森恐怖?
这一时期,家中除了在附近教书的周建人,就只有祖母蒋氏、母亲鲁瑞,以及刚嫁过来的朱安。
三位女人,三个辈分,却都是冷冷清清地独居在此。
蒋氏是鲁迅祖父周福清的继室夫人,她嫁过来后,因为周福清纳妾等原因促使夫妻关系不和,几乎常年独居。
就像鲁迅《孤独》者中描写,祖母的脸上常年少见笑容,天天坐在窗下做针线,或者拜佛念经,以此打发时间。
朱安嫁过来第三年,蒋氏去世了。从那之后,家里只剩下鲁老太太与朱安婆媳二人相互作伴。
那种黄昏日暮般的孤清,那种毫无朝气的死寂,那种常年得不到温存与关爱的寡居,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年纪尚轻的女人来说,造成的心理伤害,几乎是不可估量的。
不像夫妻的夫妻
等了七年,嫁入周家,这让朱安看到希望。可是希望的火苗还没燃烧起来,又被扑灭。
因为职务变动,鲁迅呆在绍兴的时间很少。
他和朱安曾有一年半的时间同处一个屋檐之下。
之前鲁迅有写日记的习惯,但这一时期,他忙于社会活动,家庭生活鲜为人知。
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荟集古逸书数种,此非求学,以代醇酒妇人者也。”
白天教书会友,晚上抄写古籍。鲁迅谦虚说,这样做,并非因为好学,而是借此替代心中的美酒佳人。
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自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衡量夫妻关系好坏的一个标准是交流,好的夫妻关系沟通顺畅,谈笑风生,不好的夫妻关系甚至连吵架都没有。
夫妻之间过于安静,有时是危险的。
鲁迅与朱安平时极少说话,寻常夫妻之间存在的吵架拌嘴都没有,同一屋檐,起居却是各归各。
鲁老太太都看在眼里,觉得他俩根本不像夫妻。
有一次,鲁老太太终于问儿子:“她有什么不好?”
鲁迅摇摇头,说了一句:“和她谈不来。”
鲁老太太追问:“怎么谈不来?”
鲁迅便说:“和她说话没味道,有时她还自作聪明。”
为此,鲁迅举例说,有一次,他告诉她,日本有一种东西很好吃。她马上接话,表示赞同,还说自己也吃过。
事实上,这样东西绍兴本地没有,全中国都没有。
朱安没有读过书,没有走过外面的路,但她渴望靠近丈夫,对他的话语言听计从,虚假的附和也不过是试图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寻寻觅觅,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被身边的理解理解,能够找到一个聊得来的人携手作伴。可是,聊天是一件需要棋逢对手的事情。
无法互相慰藉的人生活在一起,对彼此都是一种羁绊与折磨。
1912年初,鲁迅离开了没有暖意的家庭,离开了思想守旧的家乡,去往南京临时政府教育部担任部员,没多久,他又北上,就任北京教育部部员。
从那时开始,朱安度过了七年的独居生活。她和婚前一样,独自等待,却又不太一样。
以前她也许还带着梦幻似的期待,如今全然走进了现实。
到了北京的鲁迅,工作之外的生活近乎独居,可这独居跟远在绍兴的朱安的独居又不一样。
他是身处开阔世界的发现与记录者,她是偏安一隅的缩在阴暗角落里的蜗牛。
离开故乡
在没有网络的年代,远隔千里的人只能通过书信保持联络,但朱安没有云中谁寄锦书来的浪漫。
鲁迅跟二位弟弟、二位弟媳妇,乃至弟媳妇的家人都常有通信,唯独与朱安、朱安娘家没有书信往来。
有一次,鲁迅收到朱安的来信,他在当天日记中写道:“下午得来妇书,二十二日从丁家弄宅发,颇谬。”
这是鲁迅先生日记中唯一一次提到朱安的来信,至于她写了什么内容,让他感到“颇谬”,日记中没有详写。
或许他对此嗤之以鼻,以至于很快抛于身后。
离乡七年,鲁迅只回绍兴探亲两次,其中一次是回去为母亲祝寿。
这一天,鲁老太太六十大寿,家中亲朋满座,贺客盈门,请来戏班唱了两天,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大概就是这一次,朱安当着众多亲友的面指责鲁迅的种种不是,婚后长久的冷落实在凉了她的心。
而鲁迅并不辩驳,听之任之,才没有将事情闹僵。
事后,他对友人孙伏园诉说自己心曲:“她是有意挑衅,我如答辩,就会中了她的计而闹得一塌糊涂;置之不理,她也就无计可施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朱安一时的爆发并没有挽回什么,唯一的改变是让她与鲁迅之间的关系更僵。
至于她独居七年、备受冷落的境遇下,会形成怎样的心理状态与感受,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1919年,鲁迅在北京八道湾买下一座宅子,然后回乡将周家台门卖掉,举家迁至北京生活。
这是他最后一次回到故乡,“老屋离我愈远了;故乡的山水也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
对于朱安来说,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故乡,去到陌生的远方开始生活。
这让她与娘家人从此再难相见,哪怕生离死别,她也不能不跟随鲁迅同往。
陌生的城市,遥远的他乡,如果身边人能够与自己互相依偎,互相取暖,风雨之中亦可心安。可是,朱安的境遇绝然相反。
一些研究者指出,鲁迅在北京绍兴会馆的那段时期,常常埋头钞古碑,就像独身者,或者苦行僧。
而朱安,在闲下来的时间里,一个人默默抽着水烟袋,以此排遣内心积压多年的、无处诉说的苦闷。
没有记载可以说明朱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水烟的,但不管是出于习惯也好,出于苦闷也罢,如今还可以得知的是,这水烟袋后来,一直没有再离过她的手。
今日共读《我也是鲁迅的遗物:朱安传》
【结语】
今天,我们读到朱安与鲁迅婚后的生活,鲁迅对朱安从一开始就是厌弃、冷漠的态度。
一对不像夫妻的夫妻生活于同一屋檐下,对彼此都是折磨。1919年,鲁迅将家人接去北京一起生活。
那么换了生活环境的朱安,心境是否会有新的改变呢?
让我们期待明天的共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