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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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老天爷格外任性,一不开心就发一场大脾气,已经有多地出现洪涝灾害,各网站都是抢险救灾的视频和文章,各个救援部队奔波在每一个灾难现场。

以前每次刷到这样的视频,我都会驻足观看,心疼着受灾的民,心疼着救灾的军。只因为我也是一名普通群众,只因为我的未婚夫陈浩也是救灾大军中的一员。

可现在,看着窗外呼啸的狂风,阴沉的天空,我的心也犹如这天气,暴躁而又阴翳。

狂风裹挟着雨水汹涌而至,雨滴打得窗户噼啪乱响,把我的心神搅动得不安。

还在考核期,所以纵然再无心工作,还是打起精神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完。

骤雨停歇,天边现出一抹淡淡的彩虹。若这美丽的景色需要建立在灾难之上,那我宁愿从来没有见过这彩色的天空。

路上到处都是积水,路边不时出现狂风刮下的树枝,我挽着裤脚趟回临时宿舍,入目之处一片狼藉,若干杂物漂浮在水中。万幸,床上的被褥逃过一劫,不然,晚上觉都没得睡了。

我们宿舍一共住了五个人,现在在场的只有四个,我问:“颂颂呢?”

“被领导喊去谈话了。”一旁正埋头往室外泼水的李子答道。

“哦……”我答应着,心里明白了,这是我们几个编外人员的管理考核成绩出来了,通过的签合同留用,没通过的可以走人了。

心里有点忐忑,我管理的部分不是最糟糕的,但是也没有把握要留用,虽然我一直很努力(也或许是假象),但是成绩不甚乐观。

这份工作,虽不是我的理想型,但毕竟付出了太多精力,而且我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被淘汰的滋味终归是不好受的。

“不用惦记我,安心工作!”我仿佛听见了陈浩的声音。

我甩甩头,甩去这幻觉,拿起工具开始清理屋内的污水。

颂颂还没回来,玲子又被喊走了。看来,应该也是考核通过了,我心里有点烦躁,看着乱七八糟的宿舍,想罢工了。

“哎呀这雨太大了,差点回不来。”人还没进门,管管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你去哪儿了?”说话的是一直最稳重最优秀的慕慕,同样是能干,她和李子不一样,李子是咋咋呼呼风风火火型的,属于没心没肺的乐天派,慕慕则是心思细腻的,重感情的,对每个人都有浓浓的爱和关怀。

“我先去问你们的考核成绩,然后又去买点吃的,结果被暴雨堵在外面了。”管管一边说,一边将被泥水湿透的鞋子脱掉。

“有段路水势太大,我惦记你们,抱着一棵歪倒的大树转过来的,差点回不来。哎呀不提了,我先帮你们收拾东西吧!”管管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屋里人都明白,当时那情形,一定是相当惊险的。

管管是位男士,是我们这几个姑娘的主心骨。他管理了主要部门,还做着我们几个的领头羊。虽然平时严厉有加,但我们几个一直都在他的庇护之下。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五个根本不像竞争对手,倒更像一个齐心合力完成任务的小团体。

私下里他不让我们喊管老师,说大家年龄差不多,喊老师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老头子,于是,非正式场合,我们就集体喊他管管。

管管刚刚说去给我们问结果,那么,他应该知道所有人的最后情况了。我望着管管,心里想问的话,嘴里却问不出,因为怕听到让人失望的答案。

把一堆需要洗的器具堆在一起,就听见管管叹口气,说:“梦梦和李子有点悬,如果按末位淘汰制,那么你俩走一个,如果按达标情况,倒是都可以留用。”

李子跑过来抱住我的肩:“梦梦,别怕,我给你垫底呢,让管管去给你说说,你责任心那么强,会给你机会的。”

不顾手上的脏污,我反手搂住李子的腰,把头放在她的肩上,心里默念: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了解我,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体贴?

慕慕在一旁默默收拾东西,她是个不善言辞的姑娘,多做事少说话是她的宗旨,但是她的关心,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

“管管,你去给梦梦和李子争取一下。”颂颂和玲子前后脚一起进门。我和她俩打声招呼,说句恭喜,转头继续收拾残局。

李子跑过去,大力抱住她们的肩,头在她俩身上来回蹭一下,像极了讨主人欢心的小宠物:“哎呀,你俩太优秀了,还有慕慕,虽然还没去谈话,但是成绩一定是最棒的,我真心为你们高兴啊!”

我在一旁偷偷咬了咬牙,和李子的热情相比,我是那么冷漠!我像一个只关心自己不关心他人的自私鬼!梦梦,你不配拥有她们的爱!

“好了好了,不管成绩咋样,大家都辛苦付出了,成绩并不以我们的付出多少来决定,一半天意,一半人为!再说,这不是还没出来最后的结果么,要对自己有信心!”管管挥一挥手,像是在做总结。我知道他说得很对,但我就是无法释怀,若是放在以前,我可能还会坦然接受,但现在……我想,我的心理可能有一点点扭曲,不能接受任何的失败。

“对啊,我早就做好思想准备了,对我来说成绩已经不重要了!这本身对我就是一种锻炼!我最开心的是认识了你们,是有了你们的陪伴,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爱!”多么煽情的一段话,多么让人喜欢的李子啊!

“好了好了,赶紧收拾完,我买了好多肉,还有甜酒,今晚上吃饱喝足,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管管又是大手一挥,那神态,怎么看都像极了运筹帷幄的大将军。

颂颂和玲子都是南方姑娘,又刚刚跟领导谈话回来,所以她俩比和我们要亲昵一些,两个人早已经一边喁喁私语,一边去收拾暴雨后的残迹了。

慕慕一直在默默工作着,宿舍不大,但是东西多而杂,是客厅是卧室又是厨房,同时还是衣帽间是储藏室,五个姑娘又喜欢各种买买买,所以这倒灌的暴雨带来的残局真不是个轻省活。

大家不再聊关于考核的事,而是齐心协力收拾临时的家,归类的归类,洗刷的洗刷。众人拾柴火焰高,天黑前,一切终于就绪。

电还没有来,幸好,有月亮。大家在院子里摆好餐桌,管管变戏法一样,从背包里变出各色美食,摆了满满一桌子。我、慕慕、李子,陪着管管喝啤酒,颂颂和玲子喝甜酒。就着月光,我们吃喝,唱跳,哭笑,一杯又一杯的啤酒下肚,我想,我醉了。

醉意朦胧间,自己好像抱着管管的脖子不肯松手,说他是大众情人,所以也有我一份;指着慕慕说她表面看着啥事没有,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儿,因为她的成绩肯定是榜首;对着安慰我的李子拳打脚踢,说她假开心,用假人设来博取大家的好感;我把自己的鼻涕眼泪蹭在玲子的身上,说我嫉妒她穿什么都好看……

我知道,这些话不是我的本意,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不是这么看她们的,我只是醉了……

我也知道,她们没人会和我计较,无论我今夜如何无理取闹,她们也会容忍我接纳我,自始至终疼我爱我……

原谅我,我爱你们。心里默念着,我终于沉睡过去。

头痛得厉害,果然醉酒不是一件好事。我微皱着眉,感觉眼皮依然有千金重 ,喉咙发干发紧,是被酒精烧灼的么?啤酒也这么厉害?

屋里潮湿得很,被褥虽然没见水,但也是很不舒适,我动一下身子,刚要试图努力睁开眼,听到了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都收拾一下吃饭了。梦梦还没醒啊?”是慕慕,原来已经到了吃早饭的时间了吗?

“没呢,让她睡吧,这几天她心里太苦了,又不好对着我们哭。”是颂颂的声音。

有轻微的声响传来,不知道是谁在收拾东西。

“嘘~”有几个声音同时出现。

“唉,我都不敢在她面前说任何抗洪的消息。”是李子。原来大大咧咧的她,也有心思如此细腻的一面。

“还没有消息吗?还是说,已经……”玲子问。

“应该没有消息吧……没有消息就还有希望。”慕慕的嗓音压得很低。

“好在考核结束了,梦梦可以亲自去找他,总好过憋在这里干着急。”玲子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

“走吧走吧,我们出去吃,别在这儿说了,让她听见了更难受。”

随着轻轻的关门声,世界归于平静。

泪水无声地滑落,我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巾,压制住自己,避免痛哭出声。

泪水的流淌让我的情绪有了轻微的缓和,我把身体平躺,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目无焦距。

身下是潮湿的被褥,不知道当初被泥石流掩盖着的他,被泥沙包裹着的他,那一刻是何等的绝望?

“好在考核结束了,梦梦可以亲自去找他,总好过憋在这里干着急。”玲子刚才说的话在脑海里浮现。

不,梦梦,你在做什么?你的未婚夫现在生死未卜,你居然在躺着发呆?

醍醐灌顶一般,意识忽然就清醒了,若说前几天是因为考核到了最关键的时期不能离开,那现在结果已成定局,我还在这里等什么呢?

果然,人在巨大的打击之下会大脑宕机,会自动选择逃避。

我飞速穿衣起床,把自己的随身物品塞进包里,冲出屋门。

“帮我跟管管请个假!”

身后,正在吃饭的姑娘们发出“哎~哎~”的喊声,我已经跑远了。

感谢强大的排水系统,感谢辛勤的环卫工人,街道上已经没有明显的积水,残枝落叶都已经被清理完毕,城市沐浴在阳光之下,干净得让人觉得昨日的暴雨就像一场噩梦。

我坐在出租车上,买好最近一趟去往C地的票,然后打开跟陈浩的对话框。

“我现在就去找你,等我!”

为了避免在司机面前失态,我迅速把手机黑了屏。

“滴滴”的提示音频繁响起,我悄悄擦去眼角的泪珠,摸出手机。

“我去给你请好假了,领导说让你安心处理私事,考核的事先不要去想。放宽心,不到最后一刻,就还有希望。”是管管。

最后这句话一语双关,我不知道,他是在告诉我考核有希望通过,还是让我对陈浩的事抱有希望?

而我们的小群里也是消息不断。

“梦梦,好好照顾自己。”

“梦梦,工作的事情你不用惦记,我们会处理好的。”

“梦梦,一定要按时吃饭,保重身体!”

“梦梦,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而最让我动容的,是来自陈妈妈的一条消息。

“梦梦,考核快结束了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浩浩已经被救出来了,但是因为伤情原因不宜搬动,我跟你叔叔正在赶往C地的路上,你安心工作,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把脸埋进掌心,痛哭失声。

“姑娘,你还好吧?”前排的司机关心地询问道。

谢谢,我很好,谢谢大家,谢谢所有人,我爱你们!

车站到了,我钻出车门,仰头望向天空,那炽热的阳光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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