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琼一股脑把柜子里的衣服都扔到床上,一件又一件,没有一件合心意,她坐在地上大哭,她抱着手里的大衣,发泄似得把上面的扣子都拽下来。
妈妈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以为她中邪了,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衣服,把她拉起来,手不停地在她额头上摸着,好像没有发烧。
喃喃自语,这可怎么办,吴琼看着妈妈的样子,心中苦笑,她不相信,面前的人不知道她为何如此。
从小到大,她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都是穿别人不要的,别人不要的衣服,虽然没有到打补丁的地步,不管旧衣服是如何新,但终归是旧的。
她和小姨同龄,小姨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从小嚣张跋扈,蛮不讲理,但妈妈和姥姥都娇惯着她。
让吴琼最讨厌的就是,她要穿小姨不要的衣服,不管是棉衣,还是夏装,甚至秋衣秋裤,不知从何时起,这成了他们家的规矩。
每次,外出逛街,小姨走在最前面,指着一件件漂亮的衣服,漂亮的玩具,指指点点,她像个受气小丫鬟一样,跟在后面,没有任何发言权,不管她如何喜欢一件东西,妈妈永远选择忽视。
因为小姨的衣服,家里的柜子放不下,玩具多得要往外扔,她负责等在门口捡就可以了,她不想要,不管是多么华丽的东西,她都不想要。
可是,妈妈的钱包依然奔赴在前线,冲锋陷阵,为小姨的衣柜立下赫赫战功,她只能像个小兵一样,立在门口,等着小姨的赏赐。
妈妈很有成就感,她作为长姐,做得很合格,姥姥姥爷很满意,想着他们百年之后,不用操心小女儿无人关心。
吴琼冷眼旁观,爸爸是个没有主见的男人,在姥爷一顶高帽又一顶高帽甩来,他喜滋滋地,他像个救世主,满足于他那份作为大男人的自尊心。
就这样,小姨不但有亲爹亲妈保驾护航,还有姐姐姐夫鞍前马后,另外还赠送了一个任她使唤的小丫鬟。
小姨渐渐长大,性子更加骄纵,她习惯锦衣华服,花钱大手大脚,谁让她身后有四个为她甘之如饴的人呢?
她习惯把旧衣服甩给吴琼穿,不让她买衣服,甚至连学校发的校服,她都要第一个穿,穿过之后,吴琼才能穿,新书包她也要先背一背,只差作业本她也要在上面写上几行字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和小姨朝夕相处,可她生不出一丝感情来,她讨厌小姨,连着讨厌姥姥姥爷,甚至她的爸爸妈妈。
在高考填志愿时,她选择的学校离家很远很远,千里之外,她恨不得万里之外,小姨很不高兴,她还指望她们上同一所学校,吴琼继续为她奉献呢。
姥姥脸色凝重,很是不满,把吴琼骂了一顿,她不为所动,执意要去远方,妈妈帮她收拾行李,可是,柜子里的衣服,她一件都不想带。
最终,她背了一个背包,里面装了几本书,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踏上远去的列车,默默看着窗外。
爸爸妈妈开车载着姥姥姥爷送小姨去报到,小姨报考了当地的大学,他们没有想过她也是一个女孩子,还是去千里之外,她会不会害怕,需不需要人来陪。
她什么都没有说,一个人登上列车,望着渐渐远去的风景,心中有酸涩,有难过,更多的是开心。
大学的生活依然紧张,她没有从高中压抑的气氛中抽离出来,因为她不但要上课,还要去打工,因为她想要一件新衣服,她再也不要穿旧衣了。
看着妈妈邮寄过来的一大包衣服,她很熟悉,里面有的是她陪小姨买的,有的是在小姨衣柜里见过,衣服很新,丝毫看不出是“二手货”,可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就是不愿把它们放进自己的衣柜。
握着干瘪的钱包,看着商场里一件又一件精美的衣衫,默默抽回手,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大步流星离去。
拖着沉重的步伐,端起柜台上的咖啡,脸上堆笑,送到一对情侣手中,然后收拾着另一桌上面空了的咖啡杯,周而复始,一天又一天。
钱包慢慢鼓起来,她终于走进那家店,穿上了她心仪已久的新衣,手微微发颤,这是她十八年来的第一件新衣服,她泪流满面,在风中奔跑,街上的人以为她是疯子,又哭又笑,她不管别人的目光,依旧大跑。
跑回校园,跑回宿舍,还没来得及抱着室友欢呼,她就看到妈妈坐在她床上,小姨翻着她的柜子,把里面翻得得乱七八糟,地上还躺了几件。
还没等她发难,小姨看见她身上的大衣,眼睛一亮,冲到她面前,把大衣从她身上扒下来,穿在自己身上,妈妈慈爱地看着小姨,直夸好看。
吴琼坐在凳子上,看着她们母慈子孝的样子,她有时候怀疑,小姨是不是妈妈的女儿,由于特殊的原因,她们不能相认。
小姨笑得明媚,把扔在床上的外套,递到她面前,心不跳脸不红,直言自己比较适合这件新衣服。
妈妈一直在笑,好似小姨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多年来的习惯使然,她的心里很难过,但还是接下那件旧衣,套在身上。
跟在她们身后,继续做她的小丫鬟,小姨越发骄纵,甚至开始让吴琼吃剩饭,每道菜上来她要先吃,不满意就推到她面前,饮料也要先喝上一口,喝够了,继续喝下一杯。
望着面前三个半杯的饮料,怒火中烧,她可以穿旧衣服,但剩下的饮料她是绝不会喝的,给自己点了一杯新的,小口地喝着。
小姨在那里低声哭泣,直言,她嫌弃她,不喝她喝过的饮料,妈妈在一旁耐心哄着,姥姥在手机那头不停地叫着心肝宝贝。
吴琼觉得眼前一幕让她厌烦,甚至觉得恶心,她回了学校,不再像个小跟班一样,跟着她们俩,陪吃陪玩,还要做出气筒。
她继续她的打工生涯,别人都在休息,都在规划假期旅游事宜,她还是早出晚归,在咖啡馆忙碌,一边当学徒,一边当“小二”。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新年,她穿了一身新衣,一双新鞋,从头到脚,由外而内,都是她辛辛苦苦打工赚来的,她从踏入大学校门那一刻起,她就发誓,她不要再穿旧衣服,不再要小姨任何施舍的东西。
自然,迎接她的不是爸爸妈妈的笑脸,不是嘘寒问暖,而是一顿数落,说落她的不懂事,有那么多衣服,还要浪费,还不知道给小姨买一件。
面对指责,她充耳不闻,这样的话,她从小听到大,小姨就比她小了一个月,可是,亲朋好友的话语听在她耳中,好像小姨比她小了一个世纪,是温室里的花朵,是含苞待放的娇花,碰不得,她要小心伺候着。
她无数次想过,无非是因为姥姥年纪大了,在生小姨时,命悬一线,这是她拿命生下来的老来女,自然希望所有人都高看几分。
妈妈是最配合的那一个,无论姥姥说什么,她都唯命是从,多年来,她已习惯,刻入骨髓,她把女儿丢一边,妹妹成为了她的唯一。
可能在无人的夜,她也想起过她还有一个女儿,只是老母亲的耳提面命,让她不愿去想。
吴琼始终冷眼旁边,她的心在一次次失望中,一次次伤害中,变得坚硬无比,但依然会痛,明明家境优渥,她却要去申请助学贷款,活得像个个陀螺一样辛苦奔波。
妈妈还洋洋自得,以为她的女儿是个钢铁战士,能吃苦耐劳,她何尝不想像个公主一样,戴着皇冠,穿着公主裙,闪闪发光。
小姨是她的梦想,从小羡慕到大,小时候她不懂,她以为生活就该这样,渐渐长大,她觉得这样是不正常的。
小姨虽然嚣张跋扈,但她很聪明,从小学习就好,嘴巴甜,所有人都喜欢她,大学选了音乐,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毫不夸张地说,让人听了,耳光真的会怀孕,姥姥很是自豪,妈妈与有荣焉。
每当,家庭聚会时,是她一展风采的时候,毕业后,工作也很好,留校当了老师,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升到了副教授。
出色的外貌,良好的家境,让她闪闪发光,小姨夫和她是天作之合,相貌出众,多金帅气,对她宠爱有加,小姨活成了很多女孩子想要活成的样子。
吴琼依然奔波在一线,为生计劳碌,还完助学贷款,开始交房租,接着是还房贷,一刻也不停歇,像个陀螺一样,她不敢停下来。
她没有童话故事里的多金老公,她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拼搏,小姨嘴角含笑,从包里随随便便就掏出一个房本,砸在桌子上。
吴琼望着红艳艳的本子,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她抓紧了那只蠢蠢欲动的手,让它没有伸出来,望着小姨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她承认,她嫉妒她,可是她不恨她,她没有失去理智,也不是仇富之人,她只想和面前的女人做路人。
缩在沙发里,看着面前的小房子,虽然小,但是属于她,是她的新房,她很满意,关键是里面没有别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