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句谢谢,就能感到温暖
“漫步三年,看过身边人很多离合。经历许多成功失败,寒冷温暖。每次都能学到新的东西,在家长面前觉得自己懂的已经够多了。足够坚强,能自己在外面闯荡,碰墙了才想起我爷爷一直给我爸然后我爸又一直给我的三个字‘够得xiÓ(学)’。又安静下来,静步前行”
What's worth doing is worth doing well.
任何值得做的,就把它做好
初中毕业那晚放学后和几个同学留下来收拾教室,留给后面要来的班级,所有东西都不能留下。我收拾到了后门的那一栏照片墙。一根绳子挂在后门挨着的墙上,一共七张照片。我在班上跟班主任关系一般,所以我一直都想不可能会有我在上面。直到最后一次考试的那晚我才看见。照片里我拿着笔,一脸认真地抄着单词。下面写着一句话“珍惜眼前人,做好眼前事”。
“又是这些没用的大道理,有用的话,他怎么还会在这里做他不喜欢的事情。”我扯下那根线上书夹夹着的所有照片,丢在了路过后门唐爷爷的垃圾桶里。
上面的照片大多都被同学拿走了,其实留下来的只有我自己。
15岁的孩子,哪里懂这些无味的东西。
后知后觉。
“珍惜眼前人,做好眼前事”。
那是我第一次为一个路人而怀念,从她的开始到她的结束。
大概在高三,我搬了一次家,从一个出租房到另一个出租房。一个两幢四层楼围成的小区。听房东石爷爷说,来这里的大多都是打工人。我跟楼上楼下的人几乎都不认识,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过。只能在每天早起六点近七点上学的时候,都能看见一个中年人骑着摩托载着媳妇,丈夫戴着头盔开车媳妇手里拿着几个包子和两顶安全帽。直走右转出那个砖块围墙的巷子,晚上十点和我一起回来。手里换了东西,一个便携铁提手饭桶和两顶安全帽。
这里都是租客,也许注定了不能是邻居只能是路人。
楼下小巷出口是一个搭起来的小卖部,我一开始很排斥在这里买东西,即便它就在我楼下。守摊的不是老爷子就是老太婆。他们肯定连马路上泛起来灰尘都不怎么清理,比起路边的小摊,我宁愿去更远的超市。也许会多走几步路,但我心里会更踏实。可能东西都是一样的,但有了比较级,总觉得它和平时的“更新鲜”,如同刚出厂一般。可能第一印象就是如此,却不知道当时在心里侮辱了多少人的宁静茶园。
慢慢我发现这间小摊是24小时营业,白天是那个婆婆,晚上是那个爷爷。
“你是千禧哇?你妈妈喊我告声(诉)你晚上去外头吃,她回古溪去了。”
这晚我回家那个婆婆突然叫住我。
“哦哦晓得了晓得了,谢谢婆婆哈。”
“害哟嘞个娃儿头说撒子谢谢嘛,带个话的事情,楼上楼下的,多看到几次都记得到了。”
她一边那这蒲扇扇风一边笑着给我说。
我快步走开上楼,心里有些愧疚,放了包下楼去吃晚饭,发现路边摊已经换为了那个爷爷,我们并“不认识”。
后来早起几次才发现她每天早上六点下来换班都会小心清理小铺上的灰尘,即便和昨天没有什么变化,她也会那洗好的手帕再擦一遍。
一个人是怎样,从他的一言一行一习惯就能看出大概。
最孤独的人最亲切,最痛苦的人笑容最灿烂。
在那以后慢慢熟络起来,她称我妈妈为“小杨”,称我为“小周”。我爸因为经常不在家所以几乎没叫过几句但也算认得。
她喜欢跟路人搭话,在别人买东西之后会礼貌的说一句“谢谢。”
来的大多都是为别人打工的人。时不时两三个聚在小卖部旁的电杆下,买一包烟,从电杆下搬出来一块石头一个木板搭起的“桌子”,三人斗地主四人打金花。一包烟一桌人抽,输的最多的人为这包烟买单。婆婆很爱当这个“裁判”,喜欢看年轻人有活力的样子。她就拿着蒲扇扇风,隔着一米半的巷子路,看对面的有说有笑。
恰逢赶场天,都会有一个要上别着小蜜蜂开着收音机播的很大声音乐的老头,白短的头发,不尖的瓜子脸黑色布外衣下蹭着白大褂和深蓝色的布长筒裤。
“来包玉期(溪)烟!”他选了选烟摊上的烟后喊到,腰上的小蜜蜂播着《好运来》
“耶老板,今天是要出去赚大钱说!好运来了哟!谢谢”婆婆一边笑一边把烟递到他手上
“对耶,今天娃儿头回来了给他去八沟庙买只鸡来杀,斗(就)抽包便宜的”他不紧不慢的回答道,脸上带着些许欣慰。
“你屋那个娃儿还晓得回来,嘞闷久(这么久)才回来看屋头哩(的)老子,回切好生教育一哈,多给他整杯酒(喝杯酒),留到起(留住)不准开车走。”婆婆一边笑着一边说
他扶了扶小蜜蜂声音关小了些“对哟,老子回切了(回去了)是要收拾他一哈,咕儿(**)出去两年多才回来,晓不得屋头妈老汉(爸妈)有好担心...电话也不打一个”
他接过烟,习惯性拿了一根架在耳朵上。把剩下的一包揣进兜里,转头用手擦了下鼻子还是眼睛,随后慢慢向集市走去。我在路边等去江北的出租车,不敢仔细去看。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这里原来不止是一个“小卖部”。
人间烟火色,最抚凡人心
不知道有多少人见过原来的那种老式烟。我再见时,是那个老爷爷拿着烟枪,从一个铁盒子里卷成烟卷,放进去,然后默默点着抽一口,守着摊望着马路发呆。
带着老年人的黑皮帽,穿着黑色皱褶的外套,袖子卷起来,就单纯的守摊和买卖。不给路人打招呼,待人毫无热情。就像一位标准的老年人,找不出别的特点。他起身很慢,貌似腰不太好,所以只负责晚上守摊,人很少。看起来如同与世隔绝的一位老人。
暖阳未到花未开。
2018年冬天格外冷,我放寒假在家。凌晨三点饿了但是家里没吃的,刚好只有我一人在家。我随意穿了双棉拖鞋,裹着棉袄就出门去楼下准备买桶方便面。外面冷风刺人,我到楼下。
小卖部亮着一盏橘黄色的灯挂在顶部,那老人就一边抽烟一边裹着大衣弓着坐在椅子上看着淡黄的路灯下树叶飘落。整个人毫无生气,仿佛睡着一般,但又时不时挺下背,动手抽口烟,烟就在头顶的灯光下飘着,时不时照出些许尘土。
我拿过泡面付了钱,他默默结果不动神色的找钱,突然笑着跟我说“要不你扫微信嘛,我没得零钱了。”
“哦!...好好好...”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扫完钱我准备离开,那个老婆婆穿着睡衣裹层外套端着碗热气从水厂大门那边直走了过来。
“老头儿,给你煮了碗汤圆过来,赶紧来吃了等会冷了。”
夜深人静即便和平常一样的声音也会觉得格外的大。
老爷子慢慢站起身,在冰箱上腾出一块位置,主动伸手去接住。
一边吃一边说“哎呀煮列些(这些)爪子嘛(干什么)。个人切(去)睡觉,我嘞哩(这里)冷。穿嘞们少出来。回切!”
“哎呀就你嘞个老头不是好(不识好),个人把拉斯(拉链)拉严实点,我先回去睡了”
三个人都悄悄笑了。
回家是久违的温暖。
我不知道那位婆婆的姓名,
没留下任何照片,
但只要好好说句谢谢,
就能感到温暖。
2019年6月暑假,我回到潼南。打滴滴到了水厂巷子口,把行李从车上一搬下来看到了正在摆摊的婆婆。
“娃儿头回来了呀~你妈妈他们今天中午可能不得回来,你弟弟一般都是去门市上去吃哩,累了要喝水不婆婆给你拿一瓶。”她一边说一边笑着拿了瓶水给我。
“不用不用我包里有水的,谢谢婆婆哈。”
她转过身,拿了一个以前小时候吃过的那种大饼,一个蛋黄做的圆饼上面撒着白糖。现在从一块涨到了两块五。
“呐,婆婆就喜欢你们这些有礼貌的年轻娃儿,嘞个饼拿回去和你弟弟吃。”她递给我
“好嘛好嘛,那谢谢婆婆了哈”拒绝一个人两次好意在我觉得没礼貌,所以我伸出一只手接过饼拉着箱子往楼上走去。
进小区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她也在看我,两人都笑了。
“笑撒子啊,快回切了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说一声”她笑着喊
“哈哈,晓得了(知道了)!晓得了!”我接着回答
“谢谢婆婆哈!”
她没有说话,就看着我笑。她喜欢年轻人有活力的样子。
在大多数人看来可能这就是很普通的一件小事,在我看来已经是莫大的温暖。
千里迢迢背井离乡,万家灯火哗然而起。
应该有人和我一样,或者我和一些人一样。有朋友但习惯自己做事不找人帮忙,很多事情都埋在心里,一个人吃饭上课远行,学很多东西在朋友圈里却没有人能有共同语言,查百度,B站,一步一步尝试到凌晨终于成功爬上床去睡觉。然后室友看你中午一两点才起床跟你说一句:“懒鬼,昨晚上又打游戏打到几点。”懒得反驳因为没人会去多想:
“不赢不睡觉。”
好处就是,习惯孤独,接受能力强。
坏处就是,跟朋友在一起出门会没有主见,大多都是你一个人做的事。
在外面,到了一个地方会有搭话的“小伙子住旅馆不?”“小伙子吃饭不?”。
“谢谢哈,我有同学在外面等我哩。”每次编完谎话我心里就咯噔一下
但我觉得善意的谎言多少能给人一丝心安吧,至少让他们知道不是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是我已有去处。
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我看着一些高龄的大爷手上拿着旅馆招牌在车站、医院、夜深人静的小卖部旁,眼神从陈恳到失落。看着心里会莫名自觉的沉重但我确实不需要。
这间不起眼的小雨棚跟外面是截然不同的。
我不需要有心里负担,
好好说句谢谢,就能感到温暖。
在那一个月之后小卖部换了人,我以为是他的儿女回来了帮她守一下摊,然后整个暑假我都再没见过那位婆婆爷爷。从上楼的楼梯能看到她租房的厨房,也再没看到他在那洗完,晚上给她的“老头儿”打热水叫他泡好脚下去守摊。
微风细作,水长流。
2020.1.15
我已经好久没看到那位婆婆和老爷爷,尽管我回来的很少。
只记得楼下的小卖部在不停的换人。
直到那天晚上饭桌上我妈才跟我讲起那些邻居。
“是啊,人的命就是嘞们不管事。只有她和她老头儿看到我们嘞些要打招呼耶。看到我上班了她就要喊一句‘哎呀妹崽又出去上班呀’”
小小半年了我才知道楼下二十四小时小卖部的婆婆走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国庆回家,她带着口罩洗碗,因为她的厨房外看得见我上楼的楼梯。我上楼刚好遇见。
我以为她戴口罩是怕油烟呛着,因为楼下在做饭,烟就往上飘,穿过厨房的铁栏杆。
“回来了啊?”她两眉一弯我就知道她是笑着说的尽管她带着口罩。
额头上的皱纹能看出他这段时间过的并不轻松。
“对呀,婆婆等一个月天就冷了要注意身体哦”
“嘿,晓得哩晓得哩”
我妈说那一个月,她戴着口罩防止细菌进入喉咙。
一个月之后,因为喉癌走了,我在学校什么也不知道。
只想着可能是儿女带回家住了
这里都是租客
老爷爷因为腰不好把楼下斜坡的三平米小铺转给了别人
以前都是婆婆守白天他守整个晚上
我妈说有时晚上下班回家以为老爷爷在给家里老人烧纸
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给那个婆婆烧的
她说现在想想有些后怕
两年前的二月我也是徒步从陈家坪到西南医院去看我奶奶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
都知道结果了其实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那位老爷爷也从这里的出租屋里搬走了,
再也没见过他
2020.3.29
楼下因为疫情关闭的小铺重新开了张
又换了新主人
是一位老爷爷
他勾着腰坐在凳子上看着车水马龙
打了个哈欠手一抹眼睛
泪水就止不住地掉。
我想起以前有个很善良的女孩跟我说:
“花花没事的别伤心了,你奶奶一定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默默守候着你的”
得知消息的那晚我拉紧了窗帘睡得很早。
重庆这边星星很少,至少我很少看见。
“我不需要有心里负担,好好说句谢谢,就能感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