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这东西,大多数人说它万恶。但它又的确是人们生活的润滑剂。所以它便成了搅屎棍,在社会中,它编排了一个又一个说善非善,说恶非恶,说喜还悲的活剧。
冯二奶死了,就这样死了。凡人之死,很平淡,也平常。找来吹手一班。放上妹妹上花轿的曲子,仿佛不是丧事。这种现象如今习以为常。死者不管大小,家境不管贫富,照例是妹呀郎的一通。全然没有了老一辈吹手的锁呐实功。实功里有悲调。妹呀郎的曲子l是怎么也听不出来的。但照例是震天喇叭一响,人们就知道世上又走了一位。过去人听得泣声,现在悲伤全在笑声里了。
冯二奶死了。我便又成了支客。因为有点文化,在这小世界里便被尊重了起来。只要我在家,红白喜事我便被参予了。
冯二奶的大儿媳,是个外号叫注意罐的泼辣女人。这场丧事上,她是一家的主。虽然兄弟姊妹,我知道并不信服她。因为往日对待老人的态度,她们也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要顾大局,所以大家都对她唯唯喏喏,听她咋呼。
明天火化。今晚送程。她要的是排场。在她的主张之下,封棺轿马是一应俱全。别人家没有的,她要有。丧店里没有的,她就开张请单,让店家现做。送程前,她对我讲。你要让我们这族人全上,队伍越长越好。我要堵人嘴呢!我是支客,替主家办事,当然要听主人的。送程时。队伍有半里路长。我注意到她很满意。因为兄弟姊妹们都低着头走,唯有她,昂还挺胸。时不时必回头看长长的队个边。她在路人的惊叹中获得了些许满足。似乎也获得了某种程度的孝顺证明。
晚上照例是正桌。亲戚朋友与乡邻几乎一个不落,悉数到场。这也是吩咐的,不要让一家拉下。俗话说酒过三巡,莱过五味。她神秘兮兮地跑近我。二爹呀,跟吹手讲一下。干什么?我不解地问。她狡點地对我讲,请人家哭丧,还要给钱,也不是真心。不如我自已哭。你!我一时语塞。我服侍老奶一趟,舍不得呢。不管是真是假,我还是要跟吹手讲一声。吹手说不行,非得请他们哭。不就是钱吗!给你二十元,给你二十元,让我哭五分钟。吹手大概一合计也不吃亏吧!就同意说:五分钟就五钟。她见吹手同意,便从兜里摸出二十元钱往吹手面前一放。我哭时,不许打扰我。那那能呢!吹手满脸堆笑地应付道。
我知道她心眼多,会演戏。但今晚特别,所以我也随人流到得外边。想看她个究竟。但见她往吹手台上一站,清了清场子。手里拿着麦克风。看来,她不仅要让这里人知道她悲伤。她还要全村人晓得她那哀伤的心。似乎要肃清什么影响。又能肃请什么影响呢!我在心里摇了摇头。
音响师示意了她一下。她清了请嗓子,看了看下。突然,她扑通一声,整个人便坐到了地上。她用两手拍打着台面,我亲妈呣地哭开来了。
这大出我的意料。庄里,脑子少根筋的小方子,不知何时从何地冒出来了。但见他拍手大笑,喊道:哭了哭了真哭了!
我亲妈妈,你就这样狠心啦!腿一伸,眼一闭,就什么都不问了。我端屎倒尿啊!实指望你能活百岁的啊!那晓得一片功臣撂下水了……
瞎说瞎说!
三弟啊!冯二奶的大闺女,她对着同样在我身旁老二老三老回说,明天算帐时,姿态耍高一点。唉,算了!我拿着他们大姐的话,顺眼看着那兄弟仨个。本来,我们也没什么好计教的。老妈在时不愿跟我们去。说离不开老家。还不全仗着老大。人一辈子过去了!再说也无益。我听着姊妹兄弟的一席话,就知道,明天我不会有麻烦了。而台上的愿望也不会落空。
吹手头儿转到我跟前。你看看,说过五分钟,现在快近一小时了。上当了。吃亏了。那你自个想办法,我两手一摊,我也设办法。毕竟是耍江湖的人。他转身上台,也我亲妈地大哭起来。并要扶她的双肩头。她猛地站起来。谁叫你哭。又不是真心。
台下的小方又起哄了。假哭,噫,假哭 。也没有眼泪。不知他说的是吹手,还是冯二奶媳妇呢!只见她从台上下来,冲小方吼道:还不滚回去睡你的大头觉。小方向她近了近,又用两眼精了精。最后冲开人群。假的假的,眼泪都没有。不一会儿,他便消逝在黑夜中。
一切顺利。事上,她不仅一分钟没贴。未了,姊妹兄弟又各掏五千元给她。苦则苦了那帮吹手。黄全时段被她搅活了不说。她还不谁其他人花钱哭,说那是假的云云。而就在这层事后,她在庄里也变了个人样。走起路来跩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