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祖父奔波的那些时光中,九叔时常来看望我,我后来才发现原来九叔的确不简单,在我失去阿爹的多年中,祖父从阿爹的经历吸取了“女子无才便是德”教训,更多的希望我能平安度过一生,能够平静的享受童年,除了严禁我任意出入外,对我还是相当放任。
而九叔似乎与阿爹有着某种约定,尽其所有向我传授着种种先贤的至理,九叔极像一位慈父,让我感受到了失去的父爱,但九叔始终对自己的过去缄口不语,每当我缠着他讲述过去的事情时,他的眼神中更多的透露着一丝难以言明的自嘲和忧伤,偶尔我也会看到他怔怔的在院中发呆,片刻之后沧桑的琴声总会幽幽的响起,琴声中似乎演绎着九叔波澜起伏的心境。
终于有一天他突然问我是否愿意学琴,我毫不迟疑的点头同意了,他也颇为欣慰的让我坐在他的旁边,从宫调开始深入浅出的传授我乐理,闲暇之余我也会听到九叔弹奏那些不知名的曲子,每弹完一首他都会娓娓道来其中的乐理和每首乐曲曾经的背景。
一如今日这位玄衣女子弹奏的这首《鹤鸣》,无意中我念出了当日九叔常说的话语,全场众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我,那玄衣女子也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良久我尴尬的起身向那玄衣女子敛裙施礼:“小女子只是听得琴声中委婉曲折之意,胡乱吟了几句,打扰了诸位的雅兴和姐姐的弹奏,实在抱歉!”
那玄衣女子看我片刻,展颜笑道:“这首曲子晦涩难懂,姑娘能从中听出倾诉之意,实在难得,看来姑娘也定是家学渊源之人,冒昧请教一下尊师名讳。”
在我这些年记忆中似乎只知道九叔就是九叔,至于名讳我却从未向九叔提起过,突然我觉得可能我很了解他,却转念之间我对他一无所知。
我小声说道:“还真是惭愧,小女子倒未有什么尊师,不过是随便和家中长辈胡乱学了些东西,长辈称自己排行第九,我也只是唤他九叔。”
“砰”的一声众人转头看去,平时沉稳平静的慕云宸此时反常的露出一丝惊讶之色,手中琉璃盏失手摔碎在地上,酒水也溅洒了一身,一旁的端木婉蓉急忙招呼婢女收拾打理,而这一切对慕云宸来说似乎与己无关,难以置信的盯着我,嘴唇微启似乎想说点什么,复又平和片刻心态,但看着我的眼神让人难以直视。
“原来如此,看来家叔必是大有来历之人,倒真是让奴婢刮目相看了。”那玄衣女子正色道。
“呵呵,林姑娘无心之语,大家不必如此吧。”一旁的云青感觉到我的尴尬,出言替我解围,我转头向他感激的点了点头。又回头对那玄衣女子笑道:“小女子也是对琴艺略通一二,姐姐琴艺和歌声双绝,浑然天成,有机会自当向姐姐请教一二,但今日多有不便,小女子不便奉陪许久。”
我招呼身旁的云菡萏,想避开这尴尬的场面,那玄衣女子欲言又止,迟疑片刻道:“林姑娘...”
“芩姑娘,方才一曲还未结束,在座诸位也未尽兴,姑娘何不重新演奏一曲,想必大家定然期许不已。”这时慕云宸突然发话,转移了玄衣女子的思路。
那玄衣女子愕然片刻后,向慕云宸施礼道:“殿下果然厉害,片刻之间已然谜底了然于心,奴婢自当遵从殿下约定,再次为大家献上一曲。”说完复又坐回到琴台前,深深的凝视我一眼,低头调弦不语。
云菡萏虽然有些许不情愿,但碍于我的面子,便顺从的随我一道出了宴会,身后悠悠传来一首非常熟悉的曲子——曾经九叔弹奏的《破阵子》。
一路未曾言语,二人绕过两个庭院,仍旧先回了菡萏的菡芝院,略作休息片刻,天色已然昏暗,我和云菡萏随意聊了几句,便推辞说时间不早需早做准备回清乐坊了,云菡萏见我有点心不在焉,也不再挽留我,安排了云府接送我的马车,送我出了菡芝院,让贴身婢女一路送我至别院朱门。
云府管家早已备了马车在门口等我,见我出门含笑打了声招呼,便安排我上车,“林姑娘,慢行片刻!”身后有人出生喊停了我。
我回头望去,夜色昏暗中,玄衣女子款款走来,施礼微笑道:“林姑娘稍待,仓促之间奴婢有香囊一件,聊作见面之礼,香囊香气悠远,有定神解思之功效,姑娘可妥善收藏。”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不大的香囊双手递给我。
我略品玄衣女子话中深意,便接手微笑道:“多谢姐姐厚意,小妹出门急切,也无甚礼物回赠,他日若姐姐不吝赐教,小妹在清乐坊恭候姐姐芳驾,天色已晚,小妹赶时间回坊中,便先行告辞了。”
两人各自回礼拜别,我便上了马车慢慢驶离了云府。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玄衣女子向着一侧昏暗中施礼道:“先生,事情已然办妥了,择日我自安排人去接林...不对,是晏姑娘去见你。”
昏暗中一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这么多年了,想不到三年多遍寻不见,她居然来了帝都,也长这么大了,清乐坊么...这我倒是没想到,安排时间派人去接了小凝儿到我那里,很好...很好...”声音逐渐淡去,那玄衣女子的身影也隐然于黑暗中。
马车上我紧紧的攥着手中的香囊,我知道那玄衣女子定然和九叔有莫大关系,这么多年了我能在帝都见到一个胜似亲人的长辈,心中难免唏嘘不已,马车前赶车的云府管事和往常一般与我聊着府中的趣事,我却有一言没一语的回应着他。
不多时我已回到清乐坊,林姐招呼下人帮我收拾了房间,并安排婢女将晚饭送到了我的房间,见我满脸疲惫之色,与我随便聊了几句,叮嘱我早些休息。
我见林姐和婢女们都下了楼去,便关了房门,对着暖榻前烛光,我取出了香囊,香囊缝制的小巧精致,我取出银针顺着缝制的针线,挑开香囊,一方小纸上蝇头小楷寥寥数语,笔迹我也很熟悉,自然是九叔的笔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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