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被教育,做人要诚实,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可是,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却发现,很多时候,撒谎却很有必要,甚至成为必须。
高二那年冬天,在一场寒流的侵袭中患上重感冒,竟2个多月都没有好转,到最后,觉得脸都是痛的。在好友的劝说下,最终选择了打吊瓶。那种感觉特别不好,因为从小到大没有生病的经历,而这次虽然只是感冒,这种夹杂着头脑混沌和疼痛的感觉却像是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困住了自己。
学校一个月放假一次,而我,已经是两个月没有回家。我在电话里告诉妈妈:“放假跟同学玩,看看书,就不回去了。”从小到大,我都是个好孩子,所以,从来不曾被怀疑会撒谎或在撒谎。可是,吊瓶一打好几天,药费一下好几百,真是让我犯了难——去哪弄到这笔钱?
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向哥哥请求救援,于是写信给在外地的他,并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告诉爸妈。结果,很快就收到哥哥寄来的钱,却也在几乎同时看到从家中赶到学校的焦急的爸妈。如今,将近20年的时光已经过去,可是,在学校门口,他们风尘仆仆赶来的那一幕,仍是恍如在昨日。彼时,我已经大好,爸妈也终于放心。可是,我的心里却种下一颗疼痛的种子,我想象着他们在家中知道我生病的消息时凌乱的模样,以及一路赶来的焦急,便觉得心痛。这种痛像是一根刺,长在血肉里面,不能碰,一碰就痛。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撒下一个不完美的谎言,伤人伤己。然而,我并没有因此改掉爱“撒谎”的毛病。
时隔五年之后,一个更大的谎言被我精心炮制。
2008年夏,大学毕业,就在读大学的这座北方小城寻得一份工作,虽然有一群友好的同事,也有一个很好的boss,然而,在第二年的春天,我的内心还是蠢蠢欲动,想要远走他乡。确切地说,那时的内心非常纠结,向往远方,却也害怕远方,尤其是一个人的远方。可是,机缘巧合的一份工作,却终于让我在犹犹豫豫中下定了南下的决心。
2009年5月4日,我买了一张绿皮车的无座票,拉上行李箱,走了。还记得,那天早上,在熟悉的车站门口,我停下脚步,回望,竟有些恍惚。我曾在这里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同学,待自己要走时,却只能自己送自己。其实,还有一个人可以来送我,但是我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要来。一个人的远方,从一个人的出发开始。与其泪眼告别,不如孤独地跟这熟悉的一切说再见。
火车,驶向我从未去过的南方,途径一个又一个连名字也觉得陌生的站点,我望着窗外,连一棵树,一片草,也觉得陌生。在火车载着我跟它们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我想,一个人的生活真的开始了。
24个小时之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火车驶过一个叫嘉兴的南方小城,再下一站就是终点站,也是我的目的地杭州。就在火车驶出嘉兴小城的那一刻,我原本平静的心突然慌了,我望着窗外,佯装淡定,内心却翻江倒海,那时,真希望一切都是错觉,真希望火车可以如公交车一样,轻易地调转方向,带我回到熟悉的原点,找回内心的踏实。然而,我又清晰地知道,这绝不可能。懊悔、无助、害怕,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被强行拖拽着去往炼狱之门。
我为自己选择了远方,并且迈出了远行的脚步,于是,我就真的置身于一个人的陌生街头。我分不清南北,不识得任何一张面孔,然而,我要在这里开始生活,一日三餐以及一切。
其实,真正忙碌起来后,一个人的生活并不可怕,只需要去忙碌,去习惯,时光便会悄然流逝,而并不觉得难挨。
我是到了杭州之后,才打电话告知了爸妈,他们感到惊讶,但听我说是跟同学兼好友一起同行后,便放心许多了。我撒了谎,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必须要撒的谎。从小到大,我是家里的乖乖女,好听地说,是温柔贤淑,难听地说,就是胆小怕事,如果爸妈知道从未出过远门的这样一个我竟然独自跑到千里之外的杭州,不知道会有多么担心,我能想象那种无法形容的担心,所以,我决定瞒下这一切。
也是从那时开始,每周一次的电话成了我最犯愁的事情,特别是心情不好时,一定会努力地调整出一个好状态,才有勇气拨通电话,若无其事地、高兴地说出自己的近况。而且,还要随时准备好接受妈妈的“盘问”——你干嘛呢?你同学干嘛呢?我常常轮换着编造情景——他在洗澡,他在做饭,他在……
在杭州2年多,每周一个电话,每次电话里都有数个谎言,现在想来,不知道是该怜惜自己还是痛骂自己。
印象极深的一次,春节之后,从家乡小城到北京,再从北京到杭州,辗转十几个小时之后,又在杭州晕了一路的公交,终于抵达自己的小窝。在一日一夜未眠后的那个早晨,当我再三犹豫之后拨通家里的电话,当我跟电话那头的爸妈述说着跟同学如何“一路同行”、平安抵达的过程,眼泪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中雨”,打湿了我的脸庞。我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没有被听出异样,结束了那个电话。现在想想,那时为什么哭呢,哭的那么无法自制?是惶恐,突然,又要一个人置身这陌生的城市,开始漫长的一整年,去应付一切,包括谎言,所有的无奈、无助都化作了悲伤。
在那次之后,我再没有那么地哭过。即使是后来的一次发烧,强打精神去买药,睡了一天没吃东西,也再没有哭过。习惯了就好,习惯了真的会好。后来,一个人的日子也有了很多的怡然自得,上班,下班,买菜做饭,逛书城、图书馆,邂逅白岩松、俞敏洪,以及西湖边的他、她、它。
然而,直到已经离开杭州回到故乡多年后的今天,曾经一个人远行,曾经一个人走过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仍然是爸妈毫不知情的一个“弥天大谎”,愿,这会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一个年少时的莽撞决定,一份对远方的痴情向往,让“胆怯”的自己在一段“煎熬”的时光里得以历练,学会适应、习惯和成长。虽然那时感到疼痛,如今再去回首,却觉得那正是青春该有的味道。
我是一个爱“撒谎”的人,愿我的谎言不会伤害任何人,除了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