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封书信尚需传递数千里长,需为时十天半月。友人,更是一别便可能此生再不复见。还在他乡的我听闻了友人的丧讯,叹气连连。我收拾行囊,打算去友人的墓前吊唁。
想来,我也已经许久未回家中,家里的母亲,妻子,还有我那想必长高不少的小儿,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呢!漂泊他乡数载,我也不能回到家中,这其中的苦我又能找谁诉说呢。上一个听我诉说苦痛的就是我这位友人了吧。想不到,再见一面,我们已是相隔黄土。也不知道,我再说些什么你还能不能听得到!
我走进人迹罕至的山间,走出热闹非凡的市集,所到之处,皆是操着陌生方言的他乡人。我行路万里,只为在你墓前与你再饮一杯,再说一说当年的苦与难。我一路走来,看见开的艳红的花,听见撕心裂肺的鸟鸣,绿的欲滴的草。远远看去有四四方方的墓,看来,我已经到了。
我栓好了我那瘦弱的小马,站在墓前,未言一词,便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哭声。抬眼望去,是一位年纪尚小的妇人。她右手挎着褪了色的竹篮,左手拿着陶色的酒盏,倒在了她面前的坟边,凸起的土丘前并没有立着四方的墓碑。妇人对着土丘念念有词,亡夫啊,没有你,家里的日子更是难挨了啊。细细听他说的话,可以对他们的故事略知一二。
因为家贫,我很小便被父亲嫁入你家,我与你一同成长,情感也日渐深厚,岁至及笄,我便嫁于你,以另一种身份生活。我侍奉家母,你外出耕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安静平和。某日正午时分,身着官服的官兵前来,以劳役之名带走了你,谁曾想,这一去便不能回。我再见你的那天,只有草席匆匆的遮住了尸身,面目依稀可辩。我一个妇人家,安葬了你,剩下的生活就更是难熬了。我一人要照顾老母,要养育我们的小儿,日益艰难,倘若一日,我另寻他人,你可万万不要怪我啊。
妇人声泪俱下的悼念她的亡夫,眼泪打湿了土地,泪水渗到地下,安抚她亡夫的灵魂。两三片薄云缓缓飘来,低空盘旋,久久不散。我转过头来,看着你的墓,想起你下棋时的镇定,又像季札执剑寻找徐君那样的勇气。可惜可叹,你以早早离去。再不能与你把酒言欢,畅聊往事,兴说趣闻,心中可悲。转念间,心里有涌上一股欣喜之情,这纷乱人世,你早早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再不需被名利纠缠,被奸人所害,也算是一件好事。
站立良久,看着妇人跌跌撞撞的归去,泪水打湿的土地又恢复干燥。我想,我也该离去了,走上来时的路,心情以大不相同。比起悲伤沉重,我内心轻快不少,为了你,也为我自己。天色渐晚,路上行人甚少,陪我离去的只有落地的花瓣,微风吹来,吹散一地花瓣,叶子追着花落,地上异彩纷呈,耳边传来莺燕啼叫送我归去。
这一次,别了吧,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