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默anmo
母亲原是出身地主家,村里的人们皆称她爷爷为:土匪。
那个年代“土匪”的叫法很普遍,是以母亲每每听及总是一笑置之不予反驳,然“土匪”二字仍像一道烙印刻在母亲的心上。母亲应是不喜,可一口难辨众口。母亲爷爷那时的作风与土匪无异,家中的叔伯行事又素来霸道,落得这个名声也与人无尤。
母亲作为孙辈中的幺女,备受宠爱,但母亲从不恃宠生娇,让长辈烦心。
母亲聪明,好学,又有了个好出身,将来有个好前途也是稀松平常的,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一个家族的兴盛总有走到尽头的一天。母亲家族因种种原因破败,母亲未及成年,她爷爷便去世了,紧接着是她奶奶,几位叔伯也先后被迫离家,到了台湾。唯剩母亲一家,成了农民。
母亲即使不想放弃学业,却也不得不放弃。母亲十六岁休学,到厂里上班;母亲十九岁那年,我外公在和人争执中受了伤,需要一笔不菲的医药费,家中的薄田私产因无法言说的原因被转让出去,母亲的两位兄长各自成家,母亲的姐姐又外嫁多年,让他们拿出钱给父亲治病,多番借口也只凑齐了一部分,无奈之下,母亲和我外婆商议之后决定出嫁结婚,以男方下聘的礼金来支付治疗费用。原本母亲的计划是在等两年再结婚,但缠绵在病榻上的老父让母亲下了决心。
庆幸的是,母亲遇上了我父亲,我父亲是母亲相亲的第五个男人。听母亲说,他们相亲的地方是在一个环境清幽的小书馆,当时母亲正低头看书,佯装镇定,而我父亲在介绍人的带领下,走到了母亲的面前。那时我父亲手里提着一盒柿饼,据介绍人说是母亲的喜好,我父亲听着上了心,暗中做了准备。
母亲对我父亲的第一印象是极好的,不止是我父亲的穿着打扮,更重要的是我父亲的言谈举止,两人初见虽有尴尬却也算是一见如故。因为彼此有了好感,所以很快,母亲和我父亲便订了婚。虽然我父亲并不是母亲相亲者中条件最好的,可却是母亲最满意的。只因我父亲在得知母亲家里情况时,并没有像其他相亲者一样或退缩或瞧不起或趾高气扬或表里不一,而是承担了起他未来女婿的职责,尽责尽力的照顾母亲的家人。
当时我父亲家族并未分家,我父亲排行第四,上有兄长姊妹,下有稚幼的弟弟,我父亲高中未毕业便离家行商,手里的资产皆是我父亲辛苦储存下来的。因为母亲,我父亲近乎付出了所有,是以母亲在对我父亲好感之余生出了更多的倾慕和依赖。只是我父亲家族并看不好母亲和我父亲的婚姻,甚至曾出言阻挠过他们,但我父亲坚决,母亲更坚决。
母亲和我父亲婚后,只处了个把月,我父亲便又出省做生意,母亲因放不下家里的两位老人,所以留了下来。直至母亲怀孕,我父亲才回来,我父亲曾劝说母亲和他出省,但母亲态度坚决,母亲说,我外公没有多少时日了,她不想徒留遗憾,因为那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于是我父亲没有再勉强母亲,让母亲留了下来。如母亲所言那般,我外公没有煎熬多久便去了,我父亲当时因急事牵绊,没有及时赶回,而我父亲家族亲人对待母亲和一般的客人似的,没有多少亲近,即便是我爷爷奶奶也是看在母亲怀孕的份上,才多在意她几分。
毕竟母亲不是我父亲家人相中的儿媳,是以在我父亲家族里面地位不高。母亲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的,她真正在意的也只是我父亲,我父亲回来后,母亲在我父亲和我外婆的劝说下,跟着我父亲去了外省。在外省,母亲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可孩子未及周岁,母亲又回来了,原因是我外婆患了重病。
母亲回来两日,我外婆就去了。母亲与她兄嫂发生了第一次争吵,责及他们未照料好老人,虽然她知道争吵也无用,但是母亲心里生了怨,那是生她养她的人啊,怎么就这样去了?母亲伤心之余也病了,而我父亲家族亲人更加不待见母亲,似乎觉得母亲带着晦气。母亲始终不愠不怒的,甚至拖着病体办完丧事,我父亲知晓后,将孩子交付给朋友看管,就回来照顾母亲,母亲康复后就跟着我父亲去了外省。
三年后,母亲怀了第二个孩子,彼时我父亲家族正因分家之事闹的沸沸扬扬。几间房屋和数亩田地被我父亲的几位兄弟竞相争夺,我父亲本也有相争之意,却在母亲的劝说下放弃了。其实那些东西,母亲和我父亲都不甚在意,只是因为是公家的,没有道理都给了别人。
重要的是家里两位老人该归谁赡养,该立在谁的名户下,该住进谁的家中,我父亲的两位兄长都愿意承担赡养费用,只是他们都不并想和老人住在一起。提及与此,我父亲知道自己的双亲与母亲相处的不好,如果让他们住过来,恐怕……
母亲是了解我父亲的,不等我父亲开口,母亲便告诉我父亲,只要两位老人愿意,她希望和老人住在一起。因为在母亲内心深处最大的遗憾便是外公外婆的早逝,所以母亲希望这份未及报答的养育之恩可以从两位老人身上弥补回来。我父亲听后欣喜之余更多的是对母亲的爱惜。
起初,母亲和两位老人相处的并不融洽,生活上多有磕绊。但母亲对两位老人恭顺有加,凡有不是,也率先低头,从不和老人争执,母亲是真正的把两位老人当成自己的爹娘在照顾。人心都是肉做的,两位老人再瞧不上母亲也摒弃了以前不好的态度,重新正视母亲这个儿媳。日子长了,他们的关系得到了改善。母亲终是得到了我父亲家人的认可,如愿的过上了自己想过的日子。
时间一晃而逝。
如今的母亲未及五旬,却已成祖母。两日前,在微信视频中,我看到母亲抱着侄子站在家中阳台的盆景前,附着那些花草的颜色,映着湛蓝的天空,我仿佛能嗅到一种香气,那种香气名为:母亲。
母亲如花,岁月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