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岸边
他只活过一次,却死了许多次。
某个阳光微凉的午后,渔父撑船远去时这样想着。
究竟是他逝于水中,还是我们都活在水底而不自知呢?
一线江岸隔开的,也许就是他追寻的自由与梦想。
B 北方
听说,渭水的北面就是长安。
他单骑携母,千里西行,寻觅着不知多少年后才会见到的风光。
也许就在明天,也许,永远不会来。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右车骑将军廖化习惯了站在渭水边上,透过迷蒙的江雾遥望长安。
大概,是和丞相学的。
后来老将迟暮,移徙洛阳,景元五年的冬天,蜀国无雪。
只叹,他与那等待了一生的北方,阴阳永隔。
C 曹营
徐庶的母亲在这儿。
所以他本人后来也在。
史册上说,徐庶卒于黄初年间。
多年以后,那个道骨仙风的男子老了,还能笑着说,他们一定以为,我在黄初年就死了。
D 渡口
冷风不吹,月光染上他微皱的眉。
商人的衣衫里藏下了一颗杀手的心,送去的货物上隐隐的刀光剑影。
注定今夜无眠,因为,渡口对面,是荆州。
E 恩情
十年后,他独自一人踏上漫长的蜀道。
时常也会想起,定军山下,葬着的不仅是那个人,还有建兴十二年的季汉。
可他愿意把当年的路再走一次,说不上是为了那位他无缘会面的乱世英雄还是为了这个气数渐衰的王朝。
也许,只是为了太和二年,紧闭的城门外,那个人无限温柔而期许的一瞥。
F 浮萍
江山的守护者流落扬州,忽然就成了过客。
辗转逃避,你像水中的浮萍,何去何从,心下茫然。
唯一不同的是,你的眼永远会遥望南国,向着寂寞的王庭,献上你的不会冷的血,和你的心魂。
G 桂阳
那是人间的建安十三年,城名桂阳。
入目是灯火通明的太守府,这里的主人将要换成三年内的第三个。
她悄立帘后,看着自家夫君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城池被他的亲弟弟拱手让人。
木偶一般地被叫出去敬酒,又麻木地回到内室。她听到堂上在议论她的余生,仍是面无表情,低下眉眼去绣那早该完成的锦帕。
她被人推搡着走进历史的影子里,却连幸福也无力寻觅,唯有夜半独自叹息。
她从未想过名留青史,平生所愿不过是鸾凤和鸣,举案齐眉,奈何史笔偏偏多刻下那几句。
H 鸿雁
他饮下烈酒,终于和着眼泪醉了,醉里又见彩袖殷勤,叹他还恐怕这别后重逢只是一场美梦!
多情的人,一次次送了扁舟远去,为何天际那鸿雁迟迟不肯捎来锦书,慰藉他无处安放的情思?
关山梦魂长,塞雁音尘少。
此情痴痴,注定他一生只会为相思老。
J 锦帆
一梦建安,是你少年意气,游侠江湖。我记不住多少恩怨过往,但记得你锦帆银铃,江面舳舻,破雾驰逐。
百骑相随,你不惧势单力孤。挥刃冲突,曹营兵将唯有茫然四顾。谁说你只是勇夫,战场上你亦不计前嫌,救下公绩。兵临城下,独你言谈自若,笑语间暗解危局。
锦帆银铃远去,我醉里暂写怀故,是你铮铮风骨,千里舳舻,志在驰逐。
K 科举
金榜下他摇头叹息,又一次做了其他举子们的陪衬。
记不清考了多少次,反正浪费的笔墨已经不少。后来干脆就回去了。
不知过了多少年,名列前茅的同窗好友被流放到人们所认知的版图的边缘时,他仅仅是有了自己的茶摊。
他也不知自己那么多次科举求的是什么,现在一盏清茶,一缕微光,就已牵住了他的心。
L 梁山
“蓼儿的风景不错”,没有人知道说这话时,宋公明心里想的却是经营了那么多年的梁山。
他终于明白,一直以来渴望着招安的是他的身,而年少时的热血与心魂,早就随着他的离去而埋葬在梁山。
宣和四年的烟雨飘摇,落进他梦里的厅堂楼阁,那杆旗子迎着风,还是走时的模样。
原来情到深处,落花啼鸟皆是愁思。
M 陌上
日出东南,树影下她弹银筝,唱乐府,果然是陌上人如玉。
酒香还不远,他却已走了许久,背影早就看不见。
他惊艳了她的时光,却终究不能温柔她的岁月。
歌声渐止,蚕儿啃食桑叶的“沙沙”声里,有她一句轻叹。
公子世无双。
N 酿酒
她住过的山洞里,酒香不散。
东南西北的客商忽然都醒了,像约定过一样,各执一盏新酒洒向檐下黄土或者舱外江流。
是不是执着史笔的仙人也醉了过去,一梦就是五千多年。她若是留在洛阳,应该还在酿酒吧。
也不知酿的是酒,还是回不去的时光。
O 鸥鹭
小舟摇晃,竹篙撞碎水面,惊起一滩鸥鹭。
船上是她把酒临风,醉里成诗,芳华正好。
后来她独自带着那些书卷渡江而下,忽然就觉得,自己像极了那年那些鸥鹭。
半生争渡,不过误入了,藕花深处。
P 飘零
扬州繁华不减,只是他错过了三年,错过了她的惊艳。
石桥边终于又见她的身影,褪去了稚气,是带着几分风韵的美好。
他转身轻叹,原来二十四桥明月夜,抵不过青梅涩涩,韶光初落。
人也飘零,曲也飘零。
银烛清光叠锦屏,玉笛盼飞声。
Q 曲水
我不知道那亭还是否如当年一样飞檐绘彩,只知道,那水不知疲倦地流了一千年,那人却早已不在。
“取乐在一朝,寄之齐千龄。”
不用等千年的时间,百年还未到,便是劳燕分飞或阴阳永隔。
那样的盛会,以后还会有吗?
R 绕梁
凤鸟衔书,天下归附,他看向没有记载过的远方,抽琴而歌。
江空月出,情意悠悠,不知还有几人会学夫子,弹过这传了几千年的古曲,再叹一句斯人不复。
“文王既没。”
文王真的不在了吗?
S 师道
他逝去近三十载,气节长存。
一句带着敬慕的“静安先生”,执念一般,唤了不知多少岁月。
程门立雪一般的求学之途,他坚持走了一生,甚至比史书里记载的犹有过之。
想起徐百柯为他作结的那句话。
“先生们都已老了、逝去,师道传承,今日焉在?”
T 天下
他习惯了那个人还在的日子,一声略带乞求的“相父”,所有的事情便会被他办得妥妥贴贴。
后来那个人走了,留给他一个纷乱的朝堂。现在他喜欢看臣子们分成两派争吵不休,就像……逗蛐蛐儿。
不过这蛐蛐儿从来不听主人的指挥。不,他们自己就是主人。
他手里有天下,却从没有自己为这天下做过什么事情。所以,想了二十几年后,面对邓艾的大军,他终于不顾剑门的坚守,递上了第一份心甘情愿的诏书——虽然,是降书。
这天下,终于不是他的天下。
其实也从来不是任何人的。
W 文人
最近有人说“应该给丞相烧一张成都到西安的车票”。是不是,也应该给陈琳一张长城的门票。
那年他长长久久地伫立此处而后笔锋勾勒出不长的诗文。
他不知道现在的长城不用征调百姓才能修建。他不知道现在的长城边秋风不起,饮马的身影都成了绝唱。
一篇隔了岁月的千古浩叹。
建安风骨,淋漓著作。
X 喧嚣
他站过的朝堂,鸦雀无声,他只觉得这压抑着的并非沉静。
他隐居的地方,鸡鸣狗吠,有人说太过喧闹,可他偏偏喜欢。
他常常轻抚那把无弦的琴。
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子期,为什么还要怕这世间喧嚣?
Y 宴席
火光凄厉地照过他的容颜,沉静刚毅,重瞳里映出曾经明净的天空。
他想起那年鸿门外的宴席。他想坐拥天下不假,但其实......从来没想过要杀了自己多年的对手。
不过还能再听一次楚地的歌谣,也好。
Z 涿郡
那个男孩儿曾在阳光里郑重发愿,风起时晃动了他和古树的剪影。
不紧不慢的时间里,惠陵前生出高大挺拔的桑树。
“亭亭如车盖。”
也许,天子只是远行一次,还未归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