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参加了阿玉的爷爷的葬礼。
爷爷下葬了的那天，她抱着一本日记本，如雕塑般坐在爷爷的遗像面前。我坐在她旁边，只是坐着，沉默如她。
“我爷爷是个傻瓜！”她突然说话了。我转过头去，看着她微笑的脸，还有眼睛里闪烁而晶莹的光。我看到了她的骄傲，说这句话时，她是那么的骄傲。
我沉默着看着她，我在等待，等一个傻瓜的故事。我知道，当最重要的人离开自己时，有一个人陪自己谈这个人，是很幸福很安慰的事。
02
阿玉告诉我，她是被爷爷收养的，爷爷终身未婚，没有其他亲人。
在爷爷还是我们这个年龄的时候，认识了阿玉某种意义上的奶奶。他们都是初恋，彼此单纯着，全身心付出着。
“你应该了解的，我们轻易用几个字、几个词、一句话概括的往事，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往往就是永世不忘。”阿玉用这句话概括了一段冗长的开始与结束。
“然后呢？”我问她。
“然后，自然是分开。”
“为什么？”
“为什么？对于两个人来说，分开无非就是生老病死、没感觉了、现实之类。”
我本以为，能让一个人一生不娶应该是一个美丽的故事，然而故事却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常。
在一起数年，琐碎的生活消磨了爱意，略为沉闷的爷爷让生活变得日复一是的陈旧。他们甚至没有争吵，只在奶奶认真提出分开的下雨的夜，拿了一把伞，离开了他们一起居住的地方，没有回过头。
03
阿玉说，爷爷是一个沉默坚毅的人，除了沉默，看不出他有太多的痛苦情绪。
也曾有人给爷爷介绍新的对象，有些爷爷直接拒绝掉了，有些也在交往一段时间后无疾而终。于是，爷爷周围的人都相信，爷爷其实是放不下奶奶的。
“是这样的么？”我问她。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一开始，爷爷自己也相信，是因为自己深爱着奶奶，无法放开。可是有一天，奶奶回来了。爷爷又和她在一起了，可是，这一段复合的恋情也在短暂的时间里不欢而散了。于是爷爷终于明白，他等的不是奶奶。很多人都说，爷爷是因为被伤过一次以后，对爱情失去了信心，再也不相信异性了。”
04
阿玉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转过头来探询的看着我，就像是在说，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不等我问起，阿玉已然继续说了，“一开始，爷爷也相信，自己是在等奶奶，而当奶奶再次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已经不爱奶奶了，准确的说，应该是不爱现在的奶奶了。”
如果，爷爷是一株路口的树，幸福是他生活下来的养料的话，那么和奶奶在一起的美好回忆就是他惟一的养料。也就是说，爷爷这株路口的大树，不是在守望奶奶回来，而是在守护他最美丽的回忆，而这回忆也是他存活的原因！
“也就是，他的等待是一种守护，而不是守望。”我轻声的说到。
05
阿玉小时候一直缠着爷爷讲他的故事，他只是细碎的说了些，而大部分总是沉默。
阿玉的爷爷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说是日记，其实应该叫做随感更准确点，里面零星记着自己心里的感受，爷爷把它留给了阿玉。
阿玉把怀里那本日记本递给了我，一本非常古老的日记本，仿佛穿越了时间出现在我的眼前。
阿玉翻开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一行字出现在页面的中间——
“在最爱的人未出现之前，自己的心只是一堆陶土。当她出现，并入住。心脏就烧制成了她的形状。有一天，她离开了。有些人太大了，进不去，有些人太小了，无法将它填满。而当她选择离开的那天，她也发生了变化，不是心脏包裹的她的样子，所以当她有一天找回来时，却发现，那颗心脏的形状也不是她的型号了。于是，这个世界就又有了一个废弃了的陶罐，它的形状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
06
我合上日记，不知不觉中，抬头看着遗像来。同所有的遗像那样，相框里的人依然在望着这个世界。只是，仿佛我从爷爷的眼神里还看到了其它。
“阿玉，你猜，爷爷在看什么。”我看着爷爷，近乎自言自语的问阿玉。
“那一年。”阿玉简单的说。
然后我们都略带哀伤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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