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途险路渺行云,
灵溪机缘遇少英。
领头的大青牛长着一对巨大的角,一身刚健的肌肉,却温顺地任人抚摸。
“来,来,来,解开。”赵婴齐不顾阻拦,让随从解开了牛鼻环上的绳结。亲随们帮忙把他往上一推,一身锦绣的太子便骑坐到了青牛背上。
“贵人,小心呐。”商队老板被几个亲兵拦着,只得尽量声音不大的提醒。
“当年李耳也不过如此把?”赵婴齐得意起来,“大贤骑青牛紫气东来,西出函谷关,留下《老子》五千言,我倒是做点什么,纪念本人东出横浦呢?来来,走起来!”回手一马鞭抽在牛身上,青牛只是“哞~”地一声回应,却没有动。
“岂有此理!”赵婴齐火气又腾地上来,最近很容易上火。“你们几个,把它给我抽起来!”亲兵们呼啦一下围过来,哪管商人们大声阻止,几条马鞭此起彼伏,啪啪地落在青牛身上。再温顺的动物也吃不住痛,抬头一声怒吼,四蹄一顿,往前一窜,直接撞倒一匹马,又疯了一样左冲右突,把整群温驯牛马全惊了起来,牛头往下一偏,朝山下疾冲而去。赵家以武立国,赵婴齐正值青壮,身手自是了得。他两手紧紧抓住公牛犄角,双腿夹稳,把整个身子附在牛背上,任它四处冲突,却是稳稳当当,不过他也没办法让它停下来,只得由它一路飞奔下去。
青牛奔下半山,一头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刮倒乱七八糟的小树木,冲入了一条小涧中。赵婴齐远远看到有几个人影在涧边饮水,青牛狂冲而去,不由得大喊:“小心,助我!”那几个大汉忽地站了起来,人人手中提了一根碗口大小的粗棍,棍头套着几个乌黑的铁圈。青牛丝毫不减速地带着人死命前冲,眼看就要撞到为首的人,说时迟,那时快,那领头大汉忽地一个转身,把粗棍在身后整整旋了一圈,正正击打在青牛两角之间的天灵盖上,赵婴齐紧贴着牛背,仿佛听到了头盖骨碎裂的声音,青牛止不住地往前冲了两步,轰然倒地,赵婴齐再也夹不住,双手用力一撑起,整个人前空翻,后背狠狠地落在了溪水边的泥地上。
橙行云随着一路被青牛冲倒的痕迹追到了涧边,远远透过冲开的灌木丛看到了那几个大汉正在用棍压着赵婴齐,同时翻着他身上的衣物。那些大汉们皆赤足裸身,只围着兽皮,身上涂纹着无数诡异的花纹。这身打扮在百越横行的地界随处可见,并不稀奇,奇特的是他们手中乌黑的铁头棍,绝非南越人惯用兵器。
“闽越兵!”橙行云顿时血脉扩张,其时两国罢战已经几个月余,为何还会有流兵在横浦关内出现?来不及多想了,橙行云示意最后面的士兵回头去叫人,和剩下的几个手下对了一下眼神,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越过灌木丛,提着青铜宝剑冲了过去。
闽越大汉们听得马蹄声响,抬起头来张望一下,毫不犹豫地挥舞起大棒冲了过来,和跳下马的士兵们打斗,为首的大汉却没有动,只是把大棒抬起放在肩膀上,换了一只脚踩着脚下的人不放。可怜赵婴齐刚与牛斗了一时,被凌空摔得气血翻涌,又被那彪形大汉一脚踩在泥地里,着实无力反抗。那首领看着士兵们一边缠斗一边往这边突进,忽然醒悟起来,原来这个人才是这些士兵要保护的人啊?南越,闽越时代仇雠,杀主子一个,胜杀小兵百人!便一声长啸,抡起刚打死青牛的大棍,朝着赵婴齐的胸口砸来。乌木棍破空而下,带着呼呼风声,棍头铁环却又响着金属冰冷的蜂鸣,让人不寒而栗。橙行云冲在最前面,一脚踢开拦住自己的士兵,闪过旁边斜划过来的一根乌木棒,纵身飞扑过去,用力推开了踩着赵婴齐的脚,却正赶上那飞速下坠的棍头铁环,“噗”地一声闷响,硬生生地用胸口的皮甲顶住这惊涛骇浪的一击。他听到自己胸骨碎裂的声音,口中一甜,满口的鲜血像喷泉一样飞溅。
“将军!”士兵奋勇踢开自己身边的敌人,一把抱住了闽越兵的首领,那头领翻身把那士兵压在身下,开始一拳一拳地轰击。
赵婴齐也受了棍伤,不过隔着一具肉体,并没有大碍。他用尽全力推开压在他身上的身子,却看到橙行云蠕动着满口鲜血,拼了命挥手:“殿下……跑……忍……”他慌忙爬起来,还只半蹲着,就看到前面的影子又掩盖了他。闽越兵头领已将抱着他的士兵打晕,一脚踢开,转身又站在了赵婴齐的面前,抡起了他的大棍。赵婴齐陷入巨大的绝望中,明明记得越女剑法的逃纵式,却双脚疲软,使不出半分力气来移动身形,眼睁睁看着那满脸胡须,一身诡异花纹的大汉把棍子从头顶后抡下来。从下面看人的嘴脸,喉结,胸部,好丑啊。我堂堂南越太子,难道今日就葬身此地?
那大汉的喉结忽地爆裂开来,灿烂出一朵赤红的血色花朵,一个箭头猛然从后贯穿,出现在他的喉结前面,那是一个三角箭头,带一点圆弧,秦矢!是秦矢!赵家原本就是秦军出身,对这种形状的箭头再熟悉不过了。大汉喉咙爆开,身体却被箭头的余力带得往水中一栽,扑倒在赵婴齐身旁。紧接着嗖嗖声四起,四处与士兵缠斗的闽越大汉们一一栽倒。还活着的士兵爬到橙行云身边查看呼喊:“橙将军,橙将军!”赵婴齐依旧半蹲着,不知所措,直到一个精瘦的身形来到他前面,踩着闽粤兵首领尸身的后背,着力拔出秦矢,回手放入箭箙,带出一束血光喷出。那结实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好么?”赵婴齐瞬间瘫坐在地上,倒在橙行云身边,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