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忆舅父

文/仲李健

大舅已经作古两年多,快过清明的时候,表哥说要给大舅“过三年”(脱服)。一句话,引的我满脑子都是大舅的滴滴点点。

小的时候我最怕大舅,就怕大舅的“双下巴”和脖子后边胖胖的肉棱。总觉得这种样子的人都特别“怕人”,所以我从不敢在大舅面前“耍踅”。

大舅是入赘外婆家的。他本是河南灵宝人,早年丧父,母亲改嫁,很小的时候大舅就随河南同乡外出谋生。大舅是个木工好手,不光手艺好为人还实诚,在外婆的村子一干就是半年多。

外婆一辈子生养了六个女儿一个儿子,当三姨她们出嫁后,外爷身体每况愈下,没有几年也撒手人寰。家里的重担基本上就落在她和四姨妈身上。那个时候母亲和小舅小姨还都小,一大家子人好吃好喝的没有个“挣全工分”劳力是不行的。这个时候以走街串巷打短工的大舅进入了外婆的视线。为人厚实勤快的大舅很快在媒人的撮合下和四姨妈结了婚,最重要的是担起了养活弟弟妹妹的重担。

五六十年代人们日子是过的很苦的。一个男劳力算一份工,女人和小孩只能算半个工。为了维持这个“嘴多粮少”的家,大舅不得不在做公活的间隙给人家打个短工。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个河南老乡手里有招工的指标,善做木工的大舅就进了县城建筑队。后来听说外婆为此还大闹了一场,她害怕这个入赘的女婿半路上弃他们而去。可后来的大舅的实际行动打消了外婆的所有顾虑。

照看着弟弟妹妹们出嫁、结婚,厚憨实诚的大舅得到村里人的交口称赞。这个时候表哥表姐们也已慢慢长大,大舅肩上的担子却并没有减轻。

对大舅态度上变化是我上初中以后了。小时候连多看大舅一眼的勇气也没有。我们乡的中心学校就设在外婆的村子,起先我是住在外婆家(小舅家)的,可独立意识渐强的我不想听外婆的叨叨,索性般到离学校更近一点儿的大舅家。当时表哥表姐已经到县城上高中,我就住在了表哥的二楼房子。

住在大舅家,吃饭在大舅家的时间慢慢多起来。表妹小我一岁低我一年级,家里常吃饭的就是四姨妈我们三人。大舅下午从建筑队回来已经吃过饭了,但他时常能带回一些“好吃滴”。

记的有一次我放学回来有些晚,进门的时候看见表妹坐在门口吃糖,是那种叫小白兔的奶糖。我很想吃一颗,可表妹就是不愿意给我奶糖,就一颗水果糖。我当时心里很委屈,感觉大舅太偏心,进屋还撅着嘴不愿和他说话。大舅不等我吃完饭就训我“放学多长时间了还不回来,跑哪里张(疯)去了?一天不好好学习就是胡浪,小心你的勾子烂!”。我记得当时我是边吃饭边流泪的,“谁浪去了,谁浪去了?吃糖都不给我还说我!”等我哭喊完了,姨妈嗔笑着说,“哎呦,看把你能的,谁说不给你糖吃?你看你舅手里拿的是啥?”这个时候大舅已经不再是板着脸训人的样子,笑笑的向着我说,“你个捣蛋锤子,还知道犟嘴了,给,你们两一人五块糖,两个奶糖,三个水果糖”。知道我也有糖吃,还是公平的,刚才的苦瓜脸一下子破涕为笑。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知道了大舅“怕人”的外表里藏着一颗善良的心。

他见不得我们胡浪,总怕被他眼中的“不三不四”的娃娃带坏了。

初二那年,我们村和我一同上学的孩子都辍学回家了,单剩下我一个。几次都想放弃上学,可慑于父母的压力我还是来到学校。那段时间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总想着逃课。

某一天实在在教室呆不住了,悄悄的溜回去,我知道这个时候姨妈去地里干活不在家,谎称回屋取东西,从隔壁婆婆家翻墙进去。从前房的楼梯往下走的时候隐约听见灶房里有叮咣叮咣的声音:有贼娃子!我心里一惊,头发上竖,多亏我逃课回来呀!顺手拿起一节木棍,小心翼翼的靠近,我要抓贼!

临近灶房的时候一声大喝“谁?干啥呢?”,话没喊完,只见一手拿刀一手按鱼的大舅被惊的一个哆嗦,左手一滑,案板上的半拉鱼也掉到掉到地上。一见是我,大舅气的大骂,“你个鬼娃,吓死我了!”一看家里有人,还是大舅,刚才的豪壮之气一下子泄的一干二净。稍缓过神,大舅问我“今儿放学咋恁早,你先做作业,等会儿咱吃鱼”。我不敢多呆,嘴里吱吱唔唔说回来取本书。说完飞一般的跑上二楼。

我的个妈呀!逃课、翻墙。还想吃鱼,我不敢多想,上楼胡乱的拿了本书就往外跑。出门的时候给大舅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外婆叫我呢”。

只有我知道那一顿饭我在哪里吃的。我一直祈祷着“大舅忘了锁门,大舅忘了锁门”。

晚上回去的时候我是贴着墙根走的,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可刚一过门洞,姨妈见我了,“赶紧赶紧,你舅今天做的鱼好吃的太,给你留着呢!”我一看姨妈和颜悦色的样子,估计大舅没有说今天早上的事。

看着碗里盛的半碗鱼,我心里却高兴不起来,还有些难受。没有揭穿我的大舅还给我留着鱼吃。一条不大的鱼,三个人吃,还留了这么多。想想自己的样子,我真不知从哪里下嘴。大舅在旁边一个劲儿的让我慢着慢着,有鱼刺呢,我说好吃好吃,可吃着吃着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大舅急着给我拿馍,说吃块馍,把鱼刺噎下去。

那次的鱼刺没有卡着喉咙,它刺着我的心了。

我常抱怨老天的不公,急公好义为人善良的大舅没有得到老天太多的眷顾,辛劳一生正该享福的他刚平六十就得了脑出血,一直躺在床上十几年。儿女们花再多的钱也没有让大舅站起来。姨妈十几年来没有一天轻松过,即使有保姆的时候。

每次去看大舅,我都要和他“斗斗嘴”,虽然他说的话需要姨妈“翻译”,可每一次我都能感受到大舅急切康复的心。我用自己蹩脚的手法给大舅按摩,我多想经过大家的悉心照顾大舅能康复起来。每次他都很配合,下一次给他按摩的时候,他会用不灵便的右手“使劲”的捏捏我的手,展示他的力量。其实我知道这是大舅在鼓励自己,也在安慰我!

大舅得病的前几天,我在街上我碰到他,他问我干啥呢,我说仓房防盗门钥匙坏了,我要换锁子。大舅二话不说就要我跟他回家看看。三下两下,顽固的防盗门在大舅的手底下变得很听话。取出卡着的半截钥匙,给我换了锁芯,没花一分钱,门又完好如初了。大舅呀!真是厉害!

大舅生病期间,他的家是他们姊妹们我们外甥们长聚的地方,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家人们习惯了大舅在的日子。

现在大舅已经远我们而去,可他在我们的心中永远都是那个可亲可敬的大舅。

亲爱的大舅,我想你!你现在过的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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