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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佳佳是抱养的。”正在埋头织毛衣的小微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闺女，“不是，你听谁说的。佳佳今年都六岁了，我一点也不知道，这隐藏得也够深的。”

“今早思思听她妈说的，然后我就知道了。”

                              1.

时光追溯到二十二年前，佳佳的养母余丽华和养父何建国在媒人的撮合下，先结婚后恋爱，爱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婆婆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把儿子叫到房间，“建国，这都结婚两个月了，咋没一点动静，妈还想抱大胖孙子呢。”

“这种事急不得，不是想有就能有的。”何建国搔了搔头发，一脸的不自在。

“我可听说，你有点不满意丽华。黑是黑了点，丑媳妇家中宝，当初妈也征询了你的同意，这么孝顺的媳妇你可不能亏待了。也甭管我听谁说的，长点心吧，儿子。”看何建国翕动的嘴唇，母亲忙堵住他想要说话的嘴。

一向孝顺的何建国深知母亲一辈子不容易，特别是听到生自己那日，因大出血差一点要了命，他发誓一定让母亲过上舒坦日子，不再为了自己的事操心。

“行吧，我会努力的，你就把心放肚子，明年一准抱上，呵呵。”

“这可是你说的，你妈我可盼着这一天好久了。”望着儿子拢了拢额前的发，满意地笑了。

何建国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何建华和何建社，都已成家立业。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到他这里没剩几个子。祖祖辈辈农耕为主，收成好，日子滋润点。若遇上旱涝不保收时，母亲端上来的除了黑面馒头，还有窝窝头。幸好一远房亲戚的侄女待嫁，父亲卖了小麦换成钱，两家一拍即合，知根知底，结成儿女亲家，建国总算完婚了，了却了母亲一块心病。

穷人家的孩子，端不起架子，也没资格谈条件，心里的想法只能咽到肚子里。婚后看媳妇黝黑的肤色，总是提不起兴趣。听了母亲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脑子开窍，再不喜欢也是自己明媒正娶过门的媳妇。老大不小的年纪，让母亲继续操心，说出去多丢人。

细细端详，媳妇除了肤色差点，眉眼弯弯，鼻梁高耸，乍一看不惊艳，越看越耐看。面前的女人是跟自己过一辈子的，冲着对母亲的好，也要善待人家。

两个月后，余丽华怀孕了，何建国是喜上眉梢，“媳妇，想吃啥就给我说，买给你便是。”

她就像个受宠的公主，家里有什么好吃的，第一时间放在手心。婆婆一生只有三个儿子，把丽华当亲闺女，很珍惜婆媳缘分。都说婆媳关系是个大问题，在婆婆这里像诅咒解除似的，不用担心，丽华也把婆婆当亲妈一样地对待。

终于不用吃窝窝头，黑面馒头也淡出了大家的视线，三餐四季简简单单中度过。地里打的粮食，留足口粮，剩下的一律卖给粮贩子。家门口的吆喝声，方便了自由买卖。

大家伙留一二分菜地，集中一起，时令蔬菜上桌，几乎很少再买。哪天想吃米饭了，买点喜欢吃的蔬菜，水稻之乡的崛起羡慕了周边的人们，日子在紧锣密鼓中走向兴旺。

余丽华的肚子很是争气，辛苦的十月怀胎，一落地两个可爱的小宝宝，乐坏了婆婆。这下老何家有后了，她笑着笑着竟抹起了眼泪。

“妈，你这是怎么了？生两双胞胎，你应该高兴啊！”何建国望着怀里的娇儿挺纳闷的，母子俩一人抱一个，难道是害怕以后有了负担。

“儿啊，妈这是喜极而泣，丽华一下子给老何家要了两个宝贝疙瘩，等你爸下地回来，知道这个喜讯一定会很开心的，哈哈。”

婆婆的笑声在余丽华听了，感觉山泉的叮咚声在耳畔响起，蜿蜒向西，花瓣一路追随，风穿过草地，打一个滚，向着茂密的灌木丛飞去。

母子俩的偏爱是掩饰不住的，躺在暖融融的火炕上，爱是甜的，心是暖的。以后就指望这两小只，再无忧虑，余丽华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一月三十天的照顾，婆婆是衣不解带，每天围着母子三人转。有时何建国从外面回来，担心母亲吃不消，“妈，今晚我来照顾，你好好歇歇，看身体累出个好歹。”

“你妈我身体棒着呢，再来两个也不嫌累。”

“哈哈……”房间里弥漫着温馨，两小只刚刚吃饱喝足，一个在奶奶怀里吮着小手指，一个在爸爸怀里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在东张西望。

“丽华你看，孩子在我怀里笑了，叫爸爸呀，呵呵。”

“这才多大点傻小子，还不会说话呢，看把你猴急的。明天丽华想去熬娘家，你现在收拾东西，明天陪妈一起过去。”

放下孩子躺下，何建国开始为明天的行程准备，有一点点的失落，不想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可出月子的媳妇总归要在娘家住一段时间，是习俗，也是规矩。不然别人会说三道四，娘家没人这样风凉的话。

                              2.

“姐，你来了。”余丽华在娘家的第七天，大姐回娘家看望二老。

“妹，姐今天来想和你商量个事，就是……”欲言又止，望着妹妹灿烂的笑容。

“有啥话尽管开口，咱姐妹俩谁跟谁啊，只要我有的，一定帮你。”

“是这样的，姐这几年一直在喝汤药不管用啊。就两丫头，生不出儿子，你姐夫也急。养儿防老，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和你姐夫一合计，这不小外甥刚满月，你两个男娃以后负担也重，我们想帮你减轻负担，也解我们的燃眉之急。收养一个，视为己出，你和妹夫商量下。我们也就五里地的距离，想看孩子了，你们可以随时来。”姐姐倒出了心中的想法，心里一下子轻松了。

余丽华一度陷入了沉思，她的姐姐自己最清楚，温柔善良。一直要不到儿子，常常陷入苦恼中。她也知道姐姐一定会视为己出，这点不用质疑。可就是老何家的种，人家会同意吗？

“姐，这事不急，我和建国商量了再答复你。”

余丽华的娘家妈在边上开口了，“等人家小两口先商量一下，成不成最后都成，嘿嘿。”

“妈你这话啥意思，难道还有后招。”余丽华一听急眼了，她深知母亲的手段。

“没有，哪有什么后招，别瞎想。”然后朝大闺女挤了挤眼，走出了房间。

“妹妹，姐姐知道你在何家也不宽裕，我收养一个你养一个，问题就都解决了，不是吗？”

“我知道姐，这样皆大欢喜，我内心也是觉得你养我养都一样。”

送走姐姐，余丽华思量着。两个娃确实有时麻烦，身边没人搭把手。吃饭都成问题，不可能建国一直在家陪着。出去打工 ，养家糊口，这才是生活水平提高的不二法门。对祖祖辈辈农耕为主的人来说，以后孩子上学，盖房娶妻生子，这都是无法回避的问题。自己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生育。姐姐就不同，大自己一轮，今年36岁，女人一旦过了35岁，生孩子就很危险。她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想姐姐遭罪。不管建国同不同意，她是孩子的妈，她同意就行。

九十年代初，村上统一安装了座机，打电话不收费，“媳妇，你和孩子还好吧，我打算明天去看看你们。几天没见还怪想的，呵呵。”何建国的热情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得到，余丽华脸颊发烫。这冒失鬼，旁边有人也不知道避讳。

“那明天你来吧，我有事和你商量，电话里说不清楚。”心细如发的余丽华，这会不忍心给自己的丈夫泼一盆凉水，还是那种从头到脚的。她打算明天来了摊牌，更何况村上有人在边上值班。

“啥事这么重要，还电话说不清楚，你和孩子没啥事吧。”

“我们都好着，别担心，明天见。”

“那就好，明天见。”

                            3.

早早地吃过早饭，何建国换下干活穿的脏衣服洗了。他不想母亲为这些琐事操心，蹬上脚踏车出发了。四月的天，微风不燥，阳光正好，白云悠悠，他此刻的心情如晴朗的天。远远望见媳妇抱着孩子坐在大门口，很快到了老丈人家。

何丽华一眼锁定丈夫那张笑眯眯的脸庞，又欢喜又担忧，“吃了吗，没吃锅里还留有饭。”

“一撂下碗我就来了，孩子睡着了吧。来我抱抱，那个娃呢？”脚踏车放好，何建国接过媳妇怀里的孩子，在额头上亲了亲，环顾四周。

“小心弄醒了，又哭闹，那个娃我妈抱去串门子。”

“多亏了婶子，不然你这吃饭睡觉都没办法。”

“可不是，我妈每晚抱一个，我抱一个，总算能轻松一点。”

“辛苦媳妇了，咱回家好好补补，呵呵。”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建国把孩子放下，我给你说个事。”

“没事媳妇你说，让我再抱一会。”

“是这样的，我姐昨天来了。说她这几年吃药不管用，膝下无子，终是遗憾，年龄大生育也会有风险。咱俩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她想抱养一个孩子……”不等余丽华说完，何建国就急眼了，“啥，她想抱咱娃。不行，我坚决反对。她倒是挺会想的。”

“别一惊一乍的，吵醒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呢。她是娃的姨母，亲亲的外甥，会疼己出，这点你放心。”

“我知道，其实你姐人不错，这话我信。就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有点舍不得。”

“这我能理解，姐刚给我说起这事，都愣在原地半天。她说两家不远，随时可以登门。她和姐夫会视为己出，养育孩子成人。娶妻生子，咱俩也好减轻负担。以后再要个女娃，就成了。”

何建国看看媳妇，又看看怀里的孩子。一下子生了两小子，家里母亲又年龄大了。一天两天好说，天天搂着孙子睡觉，还要晚上喂奶，这样子折腾身体肯定吃不消。若媳妇两个更不行，他还想去外地打工。出门赚得多，趁现在年轻。家门口挣的那点钱，只够解决温饱。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那就让姨母抱走，也不是外人，会像疼自己眼珠子一样地疼爱孩子。以后手头宽裕再要个女娃，生活会越来越美好。

第二天，余丽华的姐姐和姐夫留下了1000元，抱走了小外甥。这钱算是大外甥的奶粉钱，作为姨父姨母的心意。八九十年代的两千元，能娶一房媳妇。

夫妻俩眼圈都红了，十月怀胎身上掉下的肉，不心疼是假的。送走孩子的姨父姨母，何建国告别了丈母娘，带着媳妇和大宝回家了。这件事回去要好好跟父母亲说道说道，但愿他二老可以接受现实。

“妈，我们回来了。”刚一进门，余丽华就喊了起来。

母亲是前瞅瞅后瞧瞧，“小宝呢，孩子怎么了没回来？”

“妈坐，孩子好着，你听我慢慢地说。”何建国扶母亲坐在板凳上，随手拉一凳子坐下。

“是这样子的，咱日子现在不富裕，我想出门赚的多。家里就爸和你照顾丽华和孩子，我也放心。关键是你和我爸年龄也大了，丽华两个孩子也忙不过来，咱家还有农活要忙。再说两个男娃，以后长大娶妻生子，负担也重。我俩还年轻，以后可以再要个女娃。丽华她姐，孩子的姨母多年无子，抱养了自己的亲亲外甥，视为己出。我们解她的难，她解我家的危，岂不两全其美。更何况，人家姨母走时留下了一千元，大宝的奶粉钱。”

母亲总算是听明白了，沉默了好久，“孩子是你们的。既然是姨母抱走，也算真真的自己人，那钱还给人家。我们给孩子找个好归宿，应该感谢人家才对，你俩说呢？”

“妈，不是我不给，拉拉扯扯了好半天，我俩只收了一半。”

“是吗？”老太太半信半疑，这个看看，那个望望。

“是的妈，我姐和姐夫看咱家生活拮据，不想大宝跟着受累，愣是留下的，他们的一点心意。”

“姨父姨母人真好，以后小宝跟着不会遭罪。行吧，我也困了想睡会，你俩回屋吧。”

精明的老太太，知道都是年轻人的主意，细细思量，没错在理。她和老伴陪不了永久，总有分别的那天。只要孩子们活得舒心，她也就知足了，也有了向老伴诉说的理由。与其孩子在自己家遭罪，还不如让姨母照看去享享清福。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4.

何建国出门打工走了，背着铺盖卷。家中有父母在，他放心，媳妇又孝顺，不担心有后顾之忧。他决定多赚点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是心中的夙愿。

自从儿子离开家，大宝年幼离不开妈妈，老太太心疼孙子，去地里给老头子打个下手。一天天干点，地里的农活也没多少。家里余丽华趁大宝睡觉，开始收拾，打扫清洗。每当公婆劳作回来，她已做好饭菜，一家人围坐一起，其乐融融的氛围羡煞旁人。

“娶了个好媳妇，头胎就生了男娃，真好。”

“媳妇很孝顺，你们家从来没听见吆喝声。”

“听说儿子出门打工走了，秋夏两忙回来不，农忙时节挺累人的。”

每次听到左邻右舍的夸奖和关心，老太太身是暖的，心是甜的。想到儿子背井离乡的艰辛，心头又涌起另一番滋味。对儿媳那是百般疼爱，她要让儿子在外放心家里。

在余丽华心里，婆婆也是妈，她对两位老人是掏心掏肺。爱丈夫，就会爱屋及乌，一点都不含糊。

秋夏两忙，何建国离家远不方便赶回来。夏忙，妯娌三个负责割麦，大哥二哥和老父亲用架子车一趟一趟拉麦，碾场环节完成后，最后颗粒归仓。秋忙，地里水稻又是责任到人，没有收割机的年代，比的就是体力。

年前，何建国回来了，算是收获满满这二胎的计划必须提上日程。他和媳妇商量，决定再要个孩子，女娃更好，男娃也无所谓。这生男生女，连老天爷也保证不了。

备孕中，一天余丽华捂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冷汗直冒。这是什么情况，吓得全家人立刻行动。公婆在家照看大宝，何建国蹬起脚踏车，拼命赶往县医院。

平时三十分钟的路程，他提前了十分钟。用医生的话说，再迟来一会，就会化脓性阑尾炎，就麻烦大了，谢天谢地。动了手术后，在医院住了三天。幸好身体底子好，医生同意出院，家里老的少的总是让人惦记。

回家后，看媳妇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个心疼就别提了，“算了，有大宝就够了，以后想要女娃领养一个吧。不想你再受罪，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

说服不了丈夫，余丽华同意了。毕竟双胞胎的出生，对自己也有阴影。

皇天不负厚土，在大宝长到四岁的时候，婆婆抱来刚满月的女婴，起名佳佳。又是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佳佳粉粉嫩嫩，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在一家人眼里，就像小天使降临。一晃长到了六岁，一名幼稚园小学生。

“佳佳的亲妈是茵茵她妈，佳佳和茵茵是一对亲姐妹。”闺女一语道破天机，小微惊掉了下巴。

“原来是咱斜对门的亲闺女，她的妈还是妈的好闺蜜呢。”不过仔细想想，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对孩子的成长有利。闺蜜的守口如瓶，换种角度思考，幸福就在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