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之魅》
黄乃鬼魅之色,我以为,但无妖魔气,我又以为。人黄有病,天黄有雨。病不是好东西,雨却是滋润物。黄的结果,天壤之別。黄色还有他指,暧昧着,竟脏了种颜色。
黄叶的魅,倒是魅力的魅了,叶上着黄,正是秋的衣裳。一枚叶辗转到黄,算是修成正果。
叶不容易,初绿,再绿,绿得持久,老谋深算中,已然黄去。风吹,雨淋,虫啃,鸟啄,都足以让一枚叶,伤痕累累,或青葱时郧落。诗人说,叶是谦逊的,默默垂着绿阴。叶也是无反抗力的,叶脉中全然是善良。
曾细细观察过一匹青虫,蜕变为蝶的过程。青虫如蚁弱小可悯,中等时还算可爱,成虫时就面目狰狞了。它们对叶子的狂热与生俱来,沙沙沙,发出微雨或暴雨的呐喊,叶在痛苦里煎熬,在撕裂中忍受。青虫结茧,破茧而出,美丽的翅膀下,是一些叶子破衣褛衫。
人们对叶的需求从没衰落,以叶为衣之后,又如虫子一样,把叶子当作美食菜蔬。当一撮茶草进入杯盏,清心的愉悦,成为一种闲静或寄托的选择。叶青绿着,它们与黄还有远而又远的距离。
我的杯中,正有茶草沉浮,它们来自谷雨的前后,小巧的绿色,不改昨日的容颜,而窗外的秋浓烈,片片黄叶临风,琵瑟金属般声音,谁的色彩更亮,我真的说不清楚。
春山好看,秋山也很美丽。走过来的叶子,更是老成,它们以迎风一击的果断,铸造自己的表情,统一面孔,作离去前的准备,十指血肉连心,叶蒂何曾不连着树的心跳。
满坡的黄叶,沐风摇曳,注定是在宣誓,这是一种向死而生的宣誓。零落尘埃,化作泥土,护山,护石,护树。
黄叶飘飘,挠乱了秋的视线。虬扎的柿树,果实红艳,黄叶离去,更显柿子的珍贵,秋的目光随落叶而行,那些黄叶运动的轨迹,被秋描绘得丰腴多姿。
树在痛,果子也在痛,它们送別了一茬又茬的黄叶,任由黄叶跳动怪异的舞蹈。舞蹈的语言充满了悲壮,树张开枝桠,果低下头颅,如在观赏一场俗世土气的仪式。
黄叶有根,根扎在树枝上,枝是它的泥土。秋风吹硬、吹瘦了泥土,根吸不动地气,叶便开始改变自己的颜色,它在对树暗示,它将远远的离去,去作一次奔风奔火的行走。
我在看黄叶落地的禅意,这再也不能回归的凋谢,那么的恣肆。树枝太高,黄叶低于尘埃,
枯萎的根怎能到达?只能交给泥土了,而泥土永远不能培植出黄叶的根。根已死去,在凋谢的瞬间,死得彻底。
死是新生,黄叶的新生在落下的空灵时。
我还看到一匹蚂蚁,黏上了一枚硕大黄叶。黄叶如手掌,把蚂蚁捏在掌心,蚂蚁学青虫的样子,在黄叶上留下齿痕。齿痕累累,手掌却老道,连透风的缝隙也没留下。黄叶似山,蚂蚁搬得动吗?
山被弱小的蚂蚁搬进了洞穴,洞穴是泥土的窠臼。黄叶沉沉睡去,一些真正的根在它的梦呓里留下了脚印。
雨来了,离根的黄叶,裸湿着身子,紧紧贴着泥土。不远处有呼唤,一头甜蜜的柿子,一个鸟飞而空落下的巢……我推开窗户,秋雨绵绵,黄叶一层,让消沉的土地,有了一缕可人的温度。雨打树叶,叶在地上,沙沙声,多了季节的沉闷。
有黄花朵朵,菊开了,黄叶相伴,这世界不寂寞。
又翻书本,黄叶夹在文字间。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季节于秋,人也入秋。还说,扁舟一棹归何处,家住江南黄叶村。我刚从江南归来,江南黄叶堪比绿叶美。再有,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我在落叶纷飞里,己然醉了。
一片黄叶敲窗,我放下书本,彩云飘飘,天醒得晴朗。
2017.0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