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明节,春天的天是多变的,春天的人是忙碌的,而我的春天是不舍的。当我惊觉父亲已孑然远行,山岳已化作沧海。热闹,是别人的事情。
父爱深沉不易察觉,我也曾天真无邪地陪你左右,也曾没心没肺地与你闲聊。也曾云淡风轻地与你作别。甚至还曾与你顶嘴。
中元节那一天,你终于像一叶舟,匆匆漂出我湍急的一生。匆忙间甚至未曾与我道别。见到时已相隔两界。人世间最重要的人、最奢侈的时光,都不可存档也没有备份,丢了,便永远不再恢复。
你不在,我信步由缰于西坡、北梁、南滩。奔波于戈壁江域,寒暑于塞北江南。唯有月如水时,唯有风乍起时,唯有天欲雪时,我才会在人潮人海中,忽地想起,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已经去了比远方更远的地方。
于是,我羡慕天下所有的父亲,比如割麦打谷的父亲,提笼架鸟的父亲,无酒不欢的父亲,嬉笑怒骂的父亲……父亲在,我们还能仰望天空;父亲走了,我们只能抚慰大地。
我会偶尔梦见你,牵着我的手,从堤上归来,去菜园培土,在故园散步,去田埂拔草,在场园里捕捉白灵。衣兜里时不时还装着小时候曾经吃过的土产小食品,掏出来问我是否已饿。亦或因我调皮,故作生气,欲打而顿。偶或醉枕于你的腿上,轻抚我的肩膀。醒来,你已不见。我又疑心父亲是头顶飘过的白云,是窗外掠过的青烟,是夜阑人静时含泪的月亮。
好想好想,穿越时光回去看你,你在屋后为我种花,你在路口等我放学,你在树下送我去追逐诗和远方。你告诉我:去追吧,别回头!
我曾问山川河流:若真有前生和来世,是否还能与你相认?山川肃穆,河流不语。我便信仰所有的神灵,求他们许我们来生还能遇见,我们还住洞金山下,卧佛会保佑。窑洞前的小田也种瓜秧,早早品鉴农家瓜甜。屋外的杏花还在开放。夏天放学后攀上杏树任我采摘。门前蜿蜒不平的小路,通向我们想去的地方。
而你,仍然在故乡安睡,山野的风很大,埂上的草青青。怀念、追忆成了没有父亲的的盛宴。田间忙碌的身影、粗糙的手掌。微驼的背影,满头白发。不善言辞的表情。还有那把汗烟袋。父亲站着或蹲着的地方,永远是家乡的牵挂。⋯⋯
每每此时,当我泪眼朦胧,父亲是否也如我一样思念儿孙。树枝沙沙响,雪纷纷落,风轻轻吹,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