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失眠的第四天,前三天是因为蚊子总是光顾我得右脚,痒而且痛我不得不半夜里起来挽救我沦陷的脚趾和脚底板。顺便再清醒的躺上两个小时。今天我实在受不了挂了蚊帐,可是一躺下来我就听到蚊子在我得帐子外由远即近的嗡嗡声,或者只是幻听。我的眼皮很沉重,脑袋也有点累了,可是心却拼命的醒着,带着十分的恐惧。它们在我得身体里作战,结果大概是恐惧站了上风,我的眼睛使劲的撑开了,思维也活跃起来。醒着的心也越来越无比的清醒。蚊子似乎就在我的帐子外一直盘旋,嗡嗡的声音像是小型的飞机。“这个晚上我不能忍受了”我怒发冲冠的坐起来,准备和这些该死的决一生死。可是声音竟然忽然消失了,是的,一点也听不到了。于是我又倒在枕头上,要开始我的梦幻之旅,然而声音又来了,我想它们大概是巫婆施展一群妖虫。我咬牙切齿的用毯子把整个身体全包起来。这一来什么都听不到了,可是我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所幸我得失眠经历颇多,我知道对付失眠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心浮气躁,不能心急。睡眠这东西像是一切你梦寐以求的理想,爱情,在你最想要得到的时候总是让你失望并且你越是着急越是烦躁你就越是不能够,而当你终于倦了你的向往的心不再迫切却忽然给你意外的惊喜。这个道理我太过明白,所以我静静的躺着任由大脑里的细胞自由运动。思维有时候很奇怪,它总是忽然就把你带到一个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进去的角落。我对于这一点一直都是很好奇,非常的不明白。就像是现在,它带我去见的是我一高中同学。
大概有四年没有联系了。我找不到任何她的联系方式。当然大概我也没有很刻意的要去找。她曾经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我们在一个宿舍呆过一年,后来高二的时候她学文,我当然是毫无悬念的选理。尽管我也比较喜欢文科,但是在我当时的奇怪的概念里就是觉得喜欢的文科一旦作为职业来对待的话就会变得千篇一律不再充满激情,还是稍微蒙一层面纱的好。大概是这样一个为了要保持完美的理由我选择理科。(一直到现在我对待自己喜欢的事情依旧实太过精神化)也或者是我根本就觉得我在文科这里没有自信。就像人们很容易在自己特别喜欢的人面前没有信心一样。总之就是高二那年我和我这个最好的朋友不在一个班级一个宿舍了。
我这个朋友文采很好,她的最大的爱好应该就是看书,我高一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就是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红楼梦,我看红楼梦大概是她带动起来的。那个时候流行互相看随笔,人家都说文如其人,真是不假,她的风格就是潺潺的小溪水,很细腻的那种。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比较善感,心细。对于有文采的人我总会莫名的羡慕加崇拜。她的随笔本我是经常拿来看的。每每都会自叹弗如。她还教过我吹竖笛,在会考完后的那个阳光超级强烈的夏天。在她们宿舍里,好像一直都是下午,而且她们宿舍好像一直没有人。窗户外边可以看见乒乓球台还有一棵不知名的树周围有一些矮矮的植被围着。竖笛很好吹,但是我一直吹得很难听。这个好朋友老师给我的评价就是我吹的总是断不开。然后她自己就开始吹起来,在这样的笛声里我总是不由自主的瞟向窗外那颗树上偶尔停留的一只小麻雀。高二那一年班里的同学都格外的风雅,男生都会往班里拿来横笛,口琴,箫,女生一般都是竖笛。给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晚上熄灯之后,对面的男生宿舍冲着我们这边的女生宿舍开始吹口琴,我们这边女生于是拿来竖笛对着吹,后来男生又换了横笛,我不记得女生后来换了什么,总之那时候有点像文艺大比拼。那个晚上风还挺大的,那个对着男生宿舍的窗帘不停的被风掀起,呈现大大的波浪曲线。
高一高二两年我和这位好朋友晚饭后经常一起去学校前边的那个一直向山上延伸的公路上走一走,彼此聊聊学习或者最近的思想情绪。偶尔也会在周日的时候去那个太平桥那边看看。高三过的很快,考试一轮又一轮,在你还没有为这次考试悲伤完的时候下一次考试又开始了。大家都没有时间。很少见面,尽管她的班级就在我们对面的班级的隔壁的隔壁。
整个高三期间,我只记得一件事关于我这个朋友。临近高考的时候我们会有三次很大型的模拟考试,石家庄一模,二模,三模。学校和老师对于这个考试很看重。我成绩不好,看重不看重都没有用,但是内心还是紧张,我刻意让自己放松,临近三模的时候我就开始每天看小说,看那时候刚出的那个新概念,那么厚厚的一本书我看了三四遍,周围的人都在努力的学习,只有我在看小说,我觉得着急但又很无奈,一到教室里就开始头晕恶心,我的鼻子似乎可以呼吸到空气里的小颗粒,我觉得空气里氧气很少,闷的喘不过气来。看过医生,说,我有厌学症。也没有开出什么药来。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脑袋里晃晃荡荡的回到学校,继续难受,看着漫天飞舞的试卷开始眩晕,走进食堂只要闻到油味就想呕吐,不记得有几天没有吃过东西,后来终于是回宿舍里休息了,晚上不给电,我躺在上铺的黑暗里,可是这黑暗的上空依旧金光闪闪的写着两个字“高考”,害怕,又难受,从床上直接就吐出来。眼泪一直流下来,感觉无比的孤独。第二天的时候,我记得她过来了,给我拿了药,带了吃的。微笑的脸。临近高考那会儿每个人都无比暴躁,每一寸的空气都让人窒息,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有人笑。她静静的看着我,微笑,问我可好,那是那个夏天的一缕凉风,让我感受这个世界至少是正常的,高考什么的全都不见了。我觉得她像个大姐。让我有依赖的感觉。我一直记得那一幕,一直到现在。我很感动。也是这件事使得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大大提高一截,不过可能她都不记得了。我有时候憎恨“忘记”。我经常在想人们怎么可以总是忘记呢,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以一下子就这么淡了,这太让人伤心了。
后来大家都进入大学。我终于离开了我一直都讨厌的高中。现在想起来我们居然没有见过面从高考过后。而且彼此也没有提过要见面这事。以我们的交情来看,实在有点不可思议。也可能是大学的自由空气让每个人都很快开始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圈,一切让人兴奋,所以我们把过去都丢在脑后了。我们联系不是很多,会写信,她给我写信的时候都是古文的那种写法,从右向左竖着写,最后还会来一幅画。也打电话,她说普通话,我们高中那会儿都是说我们获鹿话,土,硬。但是我习惯。因为一开始认识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突然让我对着一个我熟悉的人说普通话,总让我觉得别扭,这个语言的形式让我觉得拉远了我们的关系。她会说班里的同学都开始发文章,自己没有灵感,觉得很有压力。也会谈谈感情的问题。这样一直到大三,开始说到考研的问题,她说要考川大或者夏大,我当时一切都不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有时候也会针对彼此写信的问题小小埋怨一番,大概就是每个人都觉得对方给自己的信少,彼此都觉得每次都是自己先给对方写信。大家都小心眼,太计较这个。我还记得有次我大概是无聊问到她有没有像和我一样好的朋友在那边,然后她说,有。呵呵,这个“有”字让我极其的不舒服了一阵子。觉得不公平。或者也是赌气,总之我后来就很少跟她联系,其实潜意识里是期待她能和我多多联系,自己心里上会多少得到一些补偿,不过通常期待的事情总是不能发生,而我还有别的事情去做,别的离的近的朋友一起玩,所以渐渐的这个怨气也就忘掉了。而这个不联系的习惯却留下来了。也记得有过那么一天忽然就觉得她其实在我心里地位还是蛮重的,但是鉴于她没有和我联系我就没有先出手了。
现在想起来我觉得那是一个征兆,当你忽然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的时候就是那个部位出毛病的时候,当你忽然开始思考快乐这个问题的时候肯定你当时是不快乐的,当你忽然意识到某个人的非常之重要性的时候一般也是你要失去那个人的时候。那种感觉真是让人恐慌。无力回天。我们就是这样失去了联系,后来我很久没有想起她。我忙着恋爱忙着失恋。忙着考研,忙着复试,忙着和大学同学分别。我忙着来北京读研,我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个女生。可是前一段时间我做梦就梦到她了。我责怪自己,我怎么竟然和我当时的最好的朋友失去联系这么久。而且居然一直以来没有任何感伤。原来人心真的很淡漠。原来感情真的这么容易就没了。在你丝毫没有意识和意料到的时候。她曾经对我有那么多的好,而我竟然那么健忘。那些青葱岁月,那曾经的友好,它们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了呀。它们永恒的消失了,也或许其实一直以另外的某种形式永远的存在着。就像是当时我们曾经在在公路旁边的树上写过的名字,在我后来再去看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了,它们长进了树心里,要不就是在风里消失了。那么多的树,每个棵树上都有很多名字,可是独独没有我们的,大概当时刻的太浅了,太没把它当回事了。而就是这件事情居然也是我大二或者大三的时候看她给我写的信看到的,并且当时丝毫不记得其发生过。我记性实在不好。所以我现在找不到她了,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我的曾经最好的朋友在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这个世界有时候很小,可是在你想要遇到某个想见的人的时候又变的奇大无比,茫茫人海之中,没有缘分的人,纵然是相隔咫尺都要擦肩而过,而我的朋友我们何时再见面?
她,微微发紫的厚厚的嘴唇,鼻梁上厚厚的眼镜,黑黑的短发,不高,有点点胖,走路的姿势总让我觉得她很没力气,这一切形象现在无比清晰的浮现。我在这个睡不着的夜里想起她,而她是否也像我一样偶尔想起我这个许久不联系的友人,又是否会像我一样想起曾经一起走过的那么多个日子,又是否会在想起的时候眯着眼睛,面带微笑。
窗外野猫开始叫了起来,细长而痛苦,一声长过一声,像是婴儿的哭声,我看了看表,深夜三点半。我无比的清醒,我不着急,我静静等待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