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当然是名山,南迦巴瓦。
不知道的,可以去度下。中国最美雪山——不是谁信口说的,《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组织全中国三十多位地理、摄影、历史、文学、美术界院士、学者、大师投票选出来的中国六大最美名山第一名(黄山第四名),海拔7782米。业余水平,只能拍成这样,现场看实景,那才叫震撼。
故事的重点不是雪山,而是雪山脚下的村庄。
这雪山下,不同方位,有好几个村庄,但开始图片中的村庄,离南迦巴瓦最近,也最正,拍摄南迦巴瓦的角度最佳。
这个最佳机位的藏族小村庄,叫索松村。工布藏族。 地处南迦巴瓦雪山脚下,雅鲁赞布江大拐弯左岸半山腰间,海拔3300多米,属西藏林芝地区米林县派镇。村庄很小,也就二十来户。
第一次去,是摄影发烧友中有名的派镇青年客栈湘籍何姓老板娘介绍的——在网上原预订住她家,都入住房间了,她看到我背的摄影包比其他人的重,拿出来擦拭的家伙什很老旧,全手动机械锈不拉叽的,螺丝松了借她家老虎钳拧紧,便以为是什么资深专业摄影人——其实是因为缺银子买的二手家伙,就介绍我去索松村住,说那里拍南迦巴瓦最好,还热心帮我电话约了村里客栈的老板开车来接我。来的是一个古铜色、磨砂质脸庞的藏族彪形大汉,车是一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年画上常见的那种拖拉机,好在是方向盘式的,看着心里稍稍踏实点。土石路,刚好拖拉机宽,盘山而上,七弯八拐,悬崖处拐弯时右后轮至少有三分之一不在路面上,在死神气息堆积成的空气上。也就七八公里,到了他家,寒冬腊月零下温度的季节,我背心、短裤都汗湿透了。房子是他自己住的典型工布藏族民居,两层土墙小楼,木头有彩色刻花,他家四代七八口人住一楼,刚落脚我还是有点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虽说藏族同胞自古信佛,生性纯良,毕竟我一初来乍到外乡人,小肚鸡肠打个疙瘩也是自然。入住二楼客房,才知道是大房间,一排大通铺,床位基本客满,有二十来人,男男女女挨着睡,各自一床棉被,算隐私隔离防火墙了。这么多南腔北调说汉话的人睡一起,简直就是太安全了嘛。问题是,谁要半夜说了私密或搞笑的梦话,有可能流传全国各地。
老乔家确实好地方,拍摄位置绝佳,都不用出门,躺床上从窗口就能看到蓝天下高高耸立的南迦巴瓦雪山,神秘,圣洁,近得仿佛伸手可及,震撼,震撼+。住在这里,绝对的值。
拍出来的照片不说了,业余的,不跟专业的比。关键是拍得过瘾,他家青稞地里,牛圈旁边,甚至唯一共用的厕所的窗口,都能拍得心满意足,心潮那叫一个澎湃。要是你人比较那时我们叫小资现在叫啥不知道那种,你可以在他家楼顶露台上一边喝咖啡,一边拍摄南迦巴瓦雪山,拍了就晒朋友圈。我是喝的他家手工酥油茶。这东西很多人喝不来,会反胃,其实好喝得很,大补能量,能避免高原反应。
老乔——藏族名字叫乔次仁,我按汉语习惯叫他老乔,也不知对不对,是个当过金珠玛米的人——所以又有头脑,又特纯朴、正派,搞摄影驴友客栈,这村子他家第一个,全家人做这事,还把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德庆喊回来帮忙做饭,要不然人手不够。放了味精炒的藏香猪肉,味道虽然不再那么原生地道了,但人家那是好心,真心希望客人吃得高兴,吃饱了才有力气满村子转。老乔儿子叫拉巴,帮有需要的客人背摄影器材,工钱一天五十,拉巴媳妇和德庆一起负责做饭,打扫卫生。老乔汉语说得比较流畅,德庆、拉巴和他媳妇说的,每句里标点符号多一点,断句不是太合语法,也有错别字,但中心思想、段落大意是基本明白的,家里其他人说不了汉话,负责微笑,很和善,很真诚。特别老乔老母亲,形象特别油画,见人一脸笑,非常慈祥,口中念念有词,应该是在念经,拿着个手持小转经筒不停地转。
第二次去,电话联系时老乔就说,明天拉巴开车去机场接你,我想,才两年多,背夫拉巴也会开拖拉机了,日子过得真心不错。结果在林芝机场停车场,拉巴引我登上的是一辆三菱V6越野车!一路上拉巴就不停跟我讲,车是这两年挣钱买的,分期付款,政府扶持他们搞旅游,提供扶贫贴息贷款专门新修一栋房子,标准间——不怕说梦话了哈哈,供客人住。还说了这两年他家其他各种变化,还有他家今后的一些发展打算。他说到政府二字时,眼睛是亮的,有笑意,佛像里那种。这次是专门去拍桃花,村里有古桃树,开的不是都市里人为培育的那种矫情妖艳的桃花,是原生古桃树,有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花朵清淡脱俗,有浅浅暗香。刚到村子边,就发现路变了,成了柏油路,车来车往,还有豪华旅游大巴。拉巴开车技术也不错,平稳,不急不躁,完全不用紧张流汗了。
第三次去,他家又添了一栋新民居,房间不仅有独立卫浴,还有空调。随便走溜达一圈,发现全村都成这种了,家家客满,热闹非凡。来的人,大多数是拿手机拍南迦巴瓦的男男女女了。一问,村子里绝大多数新房子是用上面贴息贷款建的。村子里增添了不少公共旅游文化设施,多了很多互动性藏族民俗文化活动项目,跑马射箭、篝火舞会等等。藏地虫草、松茸、桑黄、肉干等土特产,成了包装精美又古朴的旅游商品。家家的牦牛、藏香猪,都成了兼职免费摄影模特。
下山后,总时不时想,很多地方不是没有独特吸睛的资源,有的还是白纸黑字英格利西世界遗产级别的,交通至少比西藏方便很多、很多,当地老百姓怎么就过不上索松村那种牦牛都改行当“专职文艺工作者”的日子呢?
又一年快过去了,总想起这地方。这几年疫情原因,没咋出门,时常想起老乔,偶尔通个电话问候一下,从拉巴发的朋友圈——玩得还很溜了哈,看到索松村有了更多的喜人变化,游人如织。时常有朋友想去,总客满网上预订不到房间,托我找老乔帮忙,电话打去他还都一一想法妥善解决了。祝福乔次仁老兄,祝福拉巴,祝福索松村那些古铜色、油画质脸庞的藏族兄弟姐妹!
扎西德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