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赵大爷的老伴儿因心脏病去世后,住在同一楼里的李大爷就一直张罗着要给赵大爷再找一个老伴儿。
起初,赵大爷不同意,心想自己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说不上什么时候也俩腿一蹬见阎王去了。再者说,老伴儿桂芳走了还不到一年,自己就张罗着再找新老伴儿,别人会怎么说?子女们又会怎么想?……
然而,李大爷和他的这些老哥们儿却不以为然,他们一个个极力劝说赵大爷再找一个:
“我说老赵,都什么岁数了?你还管他别人怎么想咋的?自个儿过自个儿的日子……。
“就是,这俗话说得好哇,老伴儿、老伴儿,这老了得有个伴儿!儿女再好他也不如有个身边知疼知热的人不是……?”
“先走了的那是享福去了,活着的还得好好活着,……”
……
一来二去,赵大爷也觉得自己一个人有时确实太孤单了,虽说子女们对他都很孝顺,也都说过让他搬去和他们一块儿过,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有许多事情和年轻人弄不到一起去,儿子行、儿媳妇不行;闺女行、女婿不行,日子长了哪有个舌头不碰牙的……不如自己身边有个说话的人,俩人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唔的。
很快,赵大爷这边刚一点头,李大爷他们那边马上就给他张罗了一个;老太太姓刘,刚过了60岁生日,家原是黑山镇的,一辈子无儿无女,几年前丈夫突发脑溢血死了,剩她一人,前一阵子刚从农村到城里的一个亲戚家帮着给人看看孩子。
这天傍晚,赵大爷和李大爷他们几个老头儿又凑在了一起;李大爷眨着眼睛问:“嗳,老赵,你和那个老刘太太,你俩相得咋样了?”
“嗯――还――还行。”赵大爷说得有些犹豫。
“还――行?你比人家大恁多,人家都没嫌弃你哩!”
“唉!说实话,我觉得也挺好。都这大岁数了还图啥!关键是孩子们不同意,说她是从农村来的……。”
“嘿,农村来的咋了!你不是从农村来的?才吃了几年的城里干饭?眼珠子就吊上去了?”
“就是!”
“不是那意思……”
还没等赵大爷说完,李大爷就插嘴道:“唉,老赵,我可跟你说,你还别小瞧人家,人家年轻时可当过村里的妇女主任哩!再说了,是给你找老伴呀还是给他们找老伴儿呀?!”
“就是!”
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徐大爷拍着赵大爷的肩膀说:“怎么了?老赵,现在就做不了儿女们的主?得听儿女的摆拢了?!”
谁知,此话一出,赵大爷“腾”地一下站起来,扯着嗓子喊:“谁说的!明儿,我和她就去民政局扯证去!”说完,转身儿就走了。
这赵大爷名叫赵宝林,原铁路机务段退休司机,解放前就冒着枪林弹雨开着火车到处跑了,在几十年的艰苦岁月中赵大爷和老伴儿共育有五个子女。
老大是儿子,叫爱国。作为家里的长子,爱国从小就懂事、学习又好,老伴儿自来身体就不好,他又经常地不着家。所以,这家里家外的重活儿几乎都落到了老大的肩上。
大闺女叫爱珍,性子倔、脾气急,直到三十好几了才结婚。
二丫头叫爱琴,自个儿开了个超市,女婿在一家国企上班。
二小子叫爱军,从小脑子活又会来事儿,所以后来老伴儿就让他接了他的班儿。
唯一让他头疼的是小儿子爱民;成天不务正业,前两年跟人家合伙做生意说赔了,最近又张罗着说要开什么酒吧……。
看着手里的两个红本本,赵大爷苦笑了一下,可又一想:不管怎么说既然证都领了,好歹应该和孩子们说一声。
赵大爷先来到二闺女爱琴家,爱琴家的超市和赵大爷家仅隔两条马路。赶巧这天二姑爷放假也在家,赵大爷开门见山:“我和你刘姨昨日儿去把证领了……等明儿找个地方,咱们一家人一块儿吃顿饭,两好儿割一好儿……带上小贺(爱琴的闺女)。”
爱琴坐在柜台的后面,眼睛瞅着窗外,冷冷地说:“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赵大爷被气得嘴唇直哆嗦,最终只挤出四个字:“不去拉倒!”说完抬起脚就往门外走。二姑爷一看老爷子生气了,马上站起身追了出去,边追边喊:“我去!爸――我去!”
从爱琴家出来,赵大爷决定了,他不再挨家上门通知;直接打电话。谁爱来就来,不来拉倒!
灯火通明的包厢里,除了赵大爷和他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们,在赵大爷的身边还多了一个穿着暗红色上衣,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菜都己上齐了,却没人说话,最终,还是大儿子爱国打破了沉默:“咳,咳,我说几句啊,今天哪,是个好日子……从今以后,爸和刘姨,相互陪伴、互相照顾,我们兄妹几个也都可以放心了!是吧?!来,让咱们都举起杯,祝爸爸和刘姨身体健康,生活幸福……”。
“对、对、对,来,祝爸爸和刘姨晚年幸福……”二姑爷忙起身附和。爱琴则沉着脸白了他一眼,他立马儿又坐了回去。
这时,大闺女爱珍发话了:“爸,您和我姨都领证了,才告诉我们。您这先斩后奏,让我们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哇。”
“就是。”二儿媳妇一边剥着桌上的瓜子,一边撇嘴。
爱珍继续说道:“当然,您和我姨结婚是您们自己个儿的事儿,做子女的无权干涉,但是,有一件事儿得事先说清楚喽;
“你拽我干嘛?”
大闺女瞪了一眼身边的大女婿,继续说道:妈去世时可是当着我们大家伙儿的面儿亲口说的;就是您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以后就是留给爱民的,您当时也答应了的,如今这话还算数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赵大爷,包括他身边的这位刘老太太。
听闺女这么一说,赵大爷的眼前立刻浮现出老伴儿桂芳过世时的场景――孩子们围在床边早已泣不成声,他握着老伴儿那如枯树枝般的手亦老泪纵横,桂芳用尽了平生最后一口气儿,断断续续地说;爱民家――条件――不好,我和――你爸――辛苦――半――辈子,只――攒下――这――这套――房子,以后――就――就留给――给爱――民吧。你们――别――怨――爹妈――啊……
那时说真的,这辈子最让他感到欣慰的就是他的这几个孩子都很懂事、很团结。尤其是二丫头,她哭着说:
“妈,您放心吧,我们知道,我们也疼爱民……我们都有房子……您就放心吧……呜呜呜……”
他抓着老伴儿的手也哽咽道:“桂芳,你慢慢儿走,等我一等啊……”
然而,此时此刻,一边是刚刚和他领证的妻子,一边是他最爱的子女,他到底该怎么办呢?